張四維心底冷笑,面上不顯波瀾,只閒閒揚眸:「元輔行事自有主張,四維即便多言想必也是如風過耳,在他眼裡定是不值一哂。」
顧清稚卻否認:「子維莫要輕看了自己,夫君視你為左膀右臂,從來都將你的意見放在心上。」
他勾唇,也攤開手掌往水中投餵魚食,揚腕間一群小魚爭相撲來。
「只恐娘子之意並非元輔之意。」他視著熙熙攘攘的魚群,嗓音不辨陰晴。
「子維莫非忘了劉台的那道摺子?」
她忽然提起這道令張居正難堪的彈劾,張四維不免訝然,沉下聲調:「娘子何意?」
顧清稚眺望遠方煙纏霧繞的市坊,並不看他:「子維忘了,你的大名也位列其中。」
他如何能忘,張居正私薦自己入閣已是逾越廷制,而自己的名聲一向不佳,早在翰林院時便屢遭糾劾,但在外人眼中張居正卻是如此信重自己,這更是添了首輔一條識人不明的罪狀。
他面色一僵,強作笑容:「是四維不賢,負累了元輔相公,娘子若要怪,四維亦無可辯駁。」
「辯駁甚麼?」顧清稚忽問。
「……」唇角滯住,將啟未啟,欲閉半閉,頓覺啞口無言。
總不能辯駁自己並非他人所評價之「邪僻」、「善機權」,儘管他揣測眼前女子正是此意。
似乎本就不打算聞見他的分辯,顧清稚挽笑:「夫君信賴子維,願以大事相托,故此才無怪他人將子維認作夫君一黨。不過夫君本就無意結黨營私,讓子維無端受了罵名,我代夫君向你致歉。」
張四維眉梢擰出惶恐:「不敢不敢,能得元輔如此傾心器重,四維不勝榮幸與感激。」
「子維又來。」顧清稚終於將半塊油餅分畢,捏出袖中帕子將手指拭淨。
張四維轉瞳朝她瞥了眼,端見她雖是面龐清減,臉色卻比上回紅潤了不少,深吐一息:「娘子不愛聽,四維閉口便是。只是我這有一樣禮物,還望娘子收下。」
僮僕隨即遞來一張鳥籠,其間停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畫眉,玻璃珠般的雙目各處顧盼著,正咿呀學語。
張四維接過鳥籠,提在手間:「上次見娘子性喜逗鳥,恰好別人送了四維一隻異鳥,思著白畫眉品貌珍稀,娘子或許喜愛。」
「我是很喜愛。」顧清稚一向不拒絕他的贈禮,爽朗拎過,「多謝子維美意了。」
「娘子何須與四維言謝。」
告辭而去,他乘轎歸家,卻於大門口遇上才要出行的母親王氏。
「母親。」張四維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