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的喜悅卻被沖刷而去,顧清稚一點就通,復又悶首:「夫君這是不想讓我回去,有意拿書畫哄我。」
「這可是趙孟頫的親筆,你可莫要不知足了。」王瑛怒其不爭,恨不能敲她腦門。
茶寮外街巷喧嚷,牌樓下人頭攢動,時已入夏,道旁浮瓜沉李,擔鋪里賣的漉梨漿、姜蜜水、沙糖冰雪冷元子備受青睞,早已教客人哄搶一空。
顧清稚透過窗扉望著底下人來人往,卻不知朝中已然掀起一大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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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淵閣內,守在門口當值的內宦正睡意熏熏,聞得腳步聲傳來,掀眼見申時行步至,忙抖擻精神挺直腰背,曲身請入:「申侍郎請。」
申時行踱進閣中,卻見三副桌案前唯空了一人,行畢禮,問向張四維:「師相何在?」
張四維道:「工部公廳。」
又視了他一眼,下筆未頓:「汝默有何事可告知於我,我替汝默轉致元輔。」
申時行將一疊摺子擱於案頭:「吏部近來奉命派遣撫、按官赴往州縣衛所深入稽查,整飭吏治,汰黜了一批地方官吏,我將名冊送來與師相過目。」
「還有他事麼?」
申時行搖首:「有勞尚書,還餘一件下官面呈即可,不知師相何時方回?」
「為那武清伯請撥國帑事數月仍是決斷不下,元輔應在與工部諸僚屬商議。」
申時行蹙眉:」師相諫疏一上,太后不是早已指示撤回諭旨了麼?」
「太后光風霽月,接閱諫章後明確下諭不私宗親,武清伯卻未必心服。」張四維未回言,次輔呂調陽抬首答。
申時行暗嘆張居正與勛貴矛盾怕是從此難調,驀地見張四維指尖陡然一顫,眼梢深擰,似有驚色。
「尚書如何?」他見事態有異,忙上前一步探看。
「有人彈劾元輔私庇內家,縱容女眷驕恣妄為。」張四維將數封奏疏彈開,申時行訝異接過,攥在手中細觀,其上皆是指斥輔臣之妻顧氏目無綱紀,倚仗皇恩蔑視法度,而元輔不事戒束,一味包庇其妻,疑有同謀焉。
「師母一向恭謹和善,怎會遭人彈劾?」申時行大驚。
張四維冷道:「只要教人盯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申時行目中已積慍意,繼續往手間這道章奏視去,其後還列舉罪狀數條,稱顧氏越過有司逾制捐獻私囊,美其名曰以供修築城牆鞏固邊防,實則恐受輔臣張居正授意,與邊鎮重將勾結密謀,暗藏禍心。
又牽出戚繼光每年進京述職必定拜謁輔臣私宅事,指責兩家書信來往密切,常於深夜門戶遞進,喘息相通,國朝將相豈可勾連至此,無疑是居心叵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