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沉穩端肅,然於細微處,仍是蘊了幾分難得的發顫。
前所未有的緊張情緒明晰可辨,只因這次心有掛礙。
因他俯伏於地,朱翊鈞看不清他此時神情,聽罷如金石敲擊的陳詞,一時陷入愣怔。
須臾道:「先生請起,朕自幼即與顧夫人情誼深厚,自是信任夫人清白,毋須先生辯解。」
「況且——」天子低下頭去,略有赧意,「豆葉戲皆是朕玩物喪志擅自取樂,與顧夫人毫無瓜葛,朕即日便頒旨貶斥上疏彈劾者,為顧夫人洗脫冤屈。」
他以為如此至少能消去老師半身怒氣,不想張居正立時勸阻:「臣斗膽懇請陛下毋行申飭,此事除卻陛下與臣及閱過奏疏諸人,不宜讓更多人知曉,望陛下收回成命。」
朱翊鈞不解:「為何?那群小人讓顧夫人蒙受不白之冤,理應讓他們因誣告罪有應得。」
張居正再拜:「言官空穴來風縱然可惡,然臣不欲令此事傳至內子耳中,臣請求陛下將劾奏留中不發,勿要宣告世人。」
顧清稚心性敏感,又是不願教人為她擔心的脾氣,如若針對她的流言詰責教她聽去,雖面上不會表露,但張居正決然捨不得她獨自忍受那煎熬。
何況究竟是誰發的難,他自始至終心如明鏡,光貶黜出頭者又有何用,不如將那些記載著莫須有罪名的摺子就此塵封,杜絕一切流傳的可能,也好讓她少受些折磨。
朱翊鈞雖覺不妥,奈何張居正態度堅決,只得點頭應道:「此乃先生家事,全憑先生做主便是。」
「謝陛下體諒臣等一家。」得到皇帝的允諾,張居正終於支起身軀,向皇帝拜別而去。
「張先生。」金水河旁,一著青素寬袖衣的內宦快步迎來,似已佇立原地等候多時。
張居正停步,行禮道:「馮公公有何事?」
馮保眉頭緊鎖,眼中流露出內疚之意:「都怪奴早年一時不察,求顧娘子為奴的惡舅診治,不想這樁陳年舊事竟能教人探知,連累娘子遭受如今境地。」
他雖為中官,亦懂得知恩圖報之道,早年沉淪時無幾人不輕視這個小內監,唯獨張居正對他予以尊重,顧清稚亦是和顏悅色,讓他在冷暖自知的深宮中頭一回感受到被當成常人平等以待。
張居正聞言,眸中浮了抹苦澀:「皆是張某連累內子,又與馮公公何干。」
馮保情真意切,若非地位尊卑有別,只怕要來牽住他的手:「張先生休要如此說,此事若要追究起來亦有奴的一份,不知娘子何日在府上有閒暇,奴欲親自登門勸慰娘子。」
「非是張某不願待客。」張居正疾阻,「張某不願讓內子耳聞,徒添內子心中煩惱,馮公公見諒。」
馮保明曉他意,頷首道:「張先生苦心奴已盡知,奴定封鎖消息,不教走漏半點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