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修眨巴眨巴眼睛,露出同樣疑惑的神情:「啊?」
按著他雙肩的掌心驀地一僵,敬修抬眼望去,發覺父親瞳眸驟然黯淡。
張敬修道:「娘親沒有來呀。」
「甚麼?」
「阿娘讓我先回家,她說二老年紀大了,她想陪他們過中秋。「敬修意味深長地盯著父親,將他的失落盡收眼底,咧嘴笑起來,「阿娘還說爹爹一定能理解她。」
終末一句頓令他啞然。
他自然能理解她想多陪陪二老的心思,正如她臨行前的誠實相告:「若我去的時間長了些,張先生也不要催我,外祖父外祖母年邁多病,屆時我肯定會捨不得他們。」
「一路也累了,你先休息罷。」張居正斂袖,「若是餓了,我令人給你熱膳。」
敬修點頭,也不客氣:「我是餓了。」
張居正牽唇:「那便去尋謝媼罷。」
稚童被家僕帶去,張居正放空雙目遠眺天外清輝,悠悠薄霧四散,思緒卻已浮至過往。
憶及那年,同樣於中秋圓月之下,那封耗盡心血呈請的《陳六事疏》被隆慶束之高閣,踟躕困頓之時,幸而有她在自己身旁。
「你許了甚麼?」他問。
「我許的是——希望我身邊的人能得償所願。」月明萬里,顧清稚眉眼彎彎。
他的願望是甚麼?
海晏河清,萬民富庶,大明日月中興。
這些張居正清楚她皆洞悉。
只是除此之外他亦欲讓她知曉,自己的願望里,一直有她。
可她今日終是不在身邊。
……
江涵雁影秋將盡,月散林光夜不眠。
.
秋來草木衰敗寥落,寂靜的山間村居中炊煙裊裊。黃狗俯趴在樹下,時而仰首叫喚幾聲,不經意間拂散天外暮色。
田壟間幾名農夫正彎腰耕作,間或抬手拭去額頭熱汗,直至日光轉了橙紅,方卸下農具結束一日的勞碌。
「海青天既然身子不適,應當在家休養才是,怎好做這麼多農活?」
鬢髮蒼白的男子背倚樹幹,疲累地閉目喘息著,鄉人瞥見他這副情狀,不禁上前來勸。
雖已無官一身輕,鄰里仍尊稱他為海青天,海瑞便也隨他們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