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在得知奪情之後,當即修書一封陳明其間利害, 勸友人去職服喪。如今多日不聞回信, 想必已是石沉大海,遭他漠然忽視。
摯友執意如此, 戚繼光不禁心中惴惴,強烈的憂慮揮之不去,卻亦是無計可施。
「勞煩娘子了。」他回握王瑛素手,點頭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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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伏的紛爭教張居正腦海雜亂,他端坐書房燈燭前,揉按著隱隱作痛的額側。周遭寂靜無聲,卻不能為他辟出半分安寧。
十三日,他接受皇帝奪情詔旨,表明願意在官守制,五日後,門生吳中行、趙用賢上疏請求萬曆飭命張居正回籍赴喪。
又明日,刑部tຊ主事艾穆、沈思孝疏至,再次日,觀政進士鄒元標抗疏陳詞,言辭之激烈,實所罕聞。
奪情之爭,已然成了奪權之爭。
漫天諫阻攻訐令他慍怒,亦惹惱了萬曆,年方十五的天子下詔將上疏者盡皆投獄,擇期廷杖。
「相公,可要用日中食?」家僕悄聲來問。
視見他正翻來覆去端看著一封書信,良久不發一言,知他心事重重。不再打擾,躬身識趣退下。
戚繼光勸他依制服喪的信函平放於案,雖言辭委婉,卻如寒芒刺入他的心底深處。
他苦笑一聲,起身撫平青衣素服袍角的褶皺,步往前廳亡父的靈堂。
秋風摧盡花木,放眼望去,滿目蕭瑟。
自江陵一別,回京後已十又九年未嘗見過父親,卻不知從家中返回翰林院前告辭的那一面,竟已成了與生身父親的永訣。
思緒隨著輕曳的燭火飄搖,陡然,門外傳來喧嚷的嘈雜聲。
「讓我們進去!」
「相公執意要行天怒人怨之舉,我能豈能坐視不理?」
「我們今日必須見到相公——」
家僕攔阻聲同時揚起:「各位大人若有意見自可上奏朝廷,來相公私邸做甚?」
一聲哼笑:「陛下要是理會,我們何必來找上貴府。」
旋即,那陣聲潮由遠及近,逕自闖入了靈堂。
「相公!」門外黑壓壓擁入一大群官袍男子,足有數十人之眾,皆怒目忿色,似是專程前來聲討。
張居正吐息幾許,視向為首的王錫爵,蹙起眉心:「王侍郎可有何事,為何非得尋來老父靈前?」
王錫爵作揖,抬高聲嗓:「特來求相公赦免五人廷杖之刑,除卻相公無人能救。」
果是為此。
張居正壓下心底升騰而起的不悅,轉開目光:「此為天子決意,恕張某無法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