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役答:「老夫人在與客人敘話。」
想是母親哪個故交前來探訪,張四維也不以為意,僕役服侍他換上青灰錦緞燕居服後,便前往王夫人處請安。
「聽說皇帝大婚光織造一項便花費了十餘萬兩銀子,可有此事?」還未步至檐下,即聞母親詢問傳來。
妻子笑聲同時飄至:「母親這話問的,讓人家娘子怎麼回答?即便娘子知曉皇家內情,也不好說實話哪,母親這是想讓娘子怎麼回應才好呢?」
王夫人笑道:「是老身糊塗了,原是不該直接相問。不過目今國庫較以往充盈了不少,若非這新政惠民聚財,皇帝又怎會捨得花費如此之巨。」tຊ
「官人。」眼見丈夫出現於視線中央,妻子驀然起身。
張四維往屋內眾人掃了眼,瞳眸鎖住一人面龐,目光頓愕。
稍頃整理神情,彎下腰拱手作揖:「不知顧娘子光臨敝府作客,未能及早相迎,是四維失禮。」
「人謂古稱伴食同事則有之,未有伴食於三千里外者。」
「他張江陵即便遠離京師,帝心也未嘗少眷他一寸,朝中大事一以付之,相公您縱是身在閣中視事,也未嘗有此等待遇,我等深為相公您感到不值啊。」
「子維,如今外界皆風傳我二人為三千里伴食中書,呂某已不願留於朝堂,來日當自請致仕,再不用蒙受此辱。」
腦海中紛紛然冒出白日眾人議論,嘲笑有之,譏諷有之,為他鳴不平的門客學生亦是義憤填膺。
思及此,張四維舉止漸緩,直身的動作遲鈍而僵硬。
「子維退下罷,你一來令人家顧娘子拘禮了許多,莫要讓客人為難。」王氏覺出他的異樣,隱隱猜出他在想些甚麼,「嘭」地闔上茶碗,冷聲吩咐。
「不必不必。」顧清稚立時勸阻,唇角揚笑,「哪有讓主人家退避的理兒呢?」
她轉向一語不發的張四維,和言道:「聽說此番全天下土地丈量多賴子維督責,看來子維對土地清丈也很有見解。夫君即將啟程回江陵,土地事宜要多多辛勞子維了。」
張四維低首:「顧娘子言重了,本就是四維職責所在,哪敢推脫。」
王夫人插言:「娘子此去可要一路順風,三月後我等娘子回來與老身一道去玉河橋下七夕乞巧,咱們必須得討個好兆頭。」
「老夫人都這麼說了,我當然要答應了。」
張妻亦附和笑道:「那我也要陪著母親和顧娘子去,此等好事可不能落了我一個。」
王夫人嗔她:「哪有熱鬧能少得了你呢。」
顧清稚見時辰不早,立身辭別:「老夫人,娘子,子維,眼下天色已晚,恕我不好再多叨擾貴府,此即告退了。」
王夫人款留了一番,見顧清稚堅辭,便喚人送客出門。
行至張四維身邊時,二人擦肩而過,剎那間,那眸中一閃而過的恨意恰被她餘光攏入眼底。
「官人為何如此鬱鬱不樂?」待王夫人亦回屋休息,妻子仔細端詳他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