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稚搖頭:「臣婦謝陛下關懷,不過是最近冬春之交受了些風寒罷了。」
「可有尋太醫診治?」旋即,皇帝有些歉疚地笑笑,「朕竟忘了,師娘自己便是女醫。」
顧清稚亦微笑:「故此臣婦知曉,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症狀,歇息幾日便大好了。」
「那張先生知道嗎?」
顧清稚眼波柔和:「前段時日全國清丈事宜刻不容緩,夫君終日勞心於此,直至通宵達旦,臣婦豈敢因一己私事煩勞。」
朱翊鈞果然臉色一動,似沉思了須臾,才道:「張先生為改制殫精竭慮,萬不可熬壞了身子,否則也是令朕自責。」
「陛下無需自責。」顧清稚溫言,將來意緩緩道出,「夫君身在病中,亦無一時不在掛懷陛下,牽繫大明,若非身體與心力實不允許,怎會願意離開陛下。」
「大明……不可無張先生。」朱翊鈞道。
「夫君若聽了陛下這話,必得感激涕零了。」她勉力撐起唇角,「陛下聖恩,臣婦一家皆無以為報,但臣婦斗膽請陛下莫要忘了,君無戲言。」
顧清稚面含笑意望著他,朱翊鈞方恍然憶起上回她豆葉戲取勝後,她在自己耳邊道出的請求。
「師娘可有願望?師娘但言之,朕必給予允諾。」
「臣婦無有他願,唯請將來夫君求去之時,陛下能夠應允。」
彼時朱翊鈞以為來日方長,可當張居正真欲求歸時,才忽覺竟已近在眼前。
他就要離開自己了,離開燕京,離開他獨相多年的朝堂。
「朕……捨不得張先生,捨不得師娘。」他坦白心中悲哀。
「娘子三思!」
話音剛落,珠簾輕晃,一列內侍紛沓進入。
太后李氏隨後疾步趨至,娥眉淺描,環佩華貴,在場諸人見狀,皆應聲下跪見禮。
「娘子不可輕言請去!」李氏惶急,不待顧清稚起身便挽住她手,「我請娘子回去勸說張先生,望他收回辭疏,皇帝離了張先生將六神無主,張先生忍心拋下國事,置皇帝於孤立無援境地麼?」
手被她牢牢扣住,顧清稚一時掙脫不得,只平靜回答:「太后言重了,陛下有朝中濟濟良臣,夫君絕非無可替代。」
李氏道:「新政乃張先生心血,若他走了,誰來接替這大業?只怕朝臣皆不能如人意。」
顧清稚聞言,頓然沉下眸色,在皇帝與太后驚詫目光中雙手交拜,向二人俱行一禮。
「新政並非夫君一人之新政,乃陛下與朝中百官共同砥礪之成果,夫君離去,愈發仰仗陛下堅定心志,一力推行。」曲下腰,她又是一拜,「陛下聰慧,當看見國庫粟米充足,多地百姓安居樂業,新政功不可沒。而這氣象能否延續,如今盡仰賴陛下天恩了。」
朱翊鈞踟躕道:「朕唯恐力有不逮,辜負了張先生心意。」
「陛下不可有此想法。縱夫君蒙恩為相,亦不過是天子治下一民,唯有社稷百姓才真正值得陛下牽念。」
李氏嘆惋,終是鬆開緊扣她細腕的手心,「我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輩,既然娘子與張先生執意要走,我與皇帝不好堅阻。你與張先生務必休養身體,我將時時派人前去江陵存問,望娘子保重。」
「臣婦謝太后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