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稚亦小步跟上,不發一語。
片刻過去,她卻發覺出異常。
本該以三尺五寸為一步,他們卻在計算時改三尺二寸為一步,如此,一畝之田便將虛報為一畝一分多。
張居正顯然也發現了這一謬誤,眉心擰起,揚聲喝止:「汝等怎能縮弓量地,豈非弄虛作假?」
為首的黑袍胥吏聞聲視向他二人,見不過是常服百姓,當下不耐煩揮手:「關你甚事?上頭嚴令丈田,清出的溢額土地可記功,縮弓之法又不是唯獨我們在用,你來多管閒事做甚?」
眼見他慍怒升騰而起,顧清稚忙拽他去了一旁梨樹下,好言勸慰:「張先生在這裡沖他們發火有什麼用呢?他們都說了,別的地方也在這麼做,若無律法明令禁止,他們是不會聽的。」
「這位娘子說得在理。」沿路經過一扛著鐵鋤的老人,偶然聽見後停步,道,「哪裡能攔得住這群書吏作假,不僅是縮弓,他們這幫人為了報功邀賞,算得上無所不用其極。」
張居正聽他話中有話,追問道:「可否告以詳細?」
老人嘆氣:「這位先生有所不知,丈田雖讓豪猾者不得再欺隱稅額,對我等小民也是實打實地有利,可惜再好的政策也攔不住底下人投機取巧,這群地方官僚將一些壓根種不了的荒地也上報過去,占了好大一部分田畝數量,這下還讓我們農民怎麼種植桑麻?」
「上級不曾管制麼?」
老人苦澀笑道:「巡撫和按察難道不求飛黃騰達麼?底下人鑽空子,他們也正好裝聾扮啞,利好的不還是他們?」
「張先生很生氣。」回去路上,顧清稚偏頭窺向張居正面色,感嘆著。
「原來有許多我力不能逮之事。」張居正道。
她意識到指尖緊攥的手逐漸僵硬。
及時闔唇,她抬眸望了望天外蕭蕭疏雲,白鶴再次飛來,棲息於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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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中,香爐內裊裊煙氣繚繞,盤旋丹陛。
天子御經筵罷,各講官紛紛行禮叩首,請求退去。
朱翊鈞按了按額側,道:」卿等今日俱辛苦,暫請留步,朕傳尚食、尚醴賜飯諸卿。「
「臣等拜謝皇恩。」
一列講官在內宦指引下離殿,這時兩部侍郎王篆、曾省吾撩袍趨前,才欲跨出殿外的申時行見狀,立時駐了足。
「陛下,臣等有事相奏。」台前二人俯拜。
「何事?」
「代王府鎮國中尉廷墣、奉國將軍俊槨等阻撓丈田,口稱欲赴闕討要說法,甚至擅自出城樹旗,不許沿路官兵攔截。巡撫賈應元上奏以聞,事關皇親貴戚,我等不知如何應對,特請陛下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