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冷清清的夜風,纏著燭花泛開輕微的響動。
待反應過來後,如宿命般巨大的沉墜感驟然敲於心頭,那一腔空空蕩蕩的湖水肆意蔓延,漸次漫上眼底。
「相公……」家僕垂眸注視地面,小聲道,「娘子不在了。」
似是確信了這個事實,張居正那點僅存的僥倖被盡數熄滅,頹然地垂下手腕。
與她的過往渾如一場夢。
可是如今夢醒了。
那點些微的燭火映出桌上滴滴墨汁,混著他咳出的一道血痕,散開紙頁斑駁。
「相公,您該愛惜身體才是啊!」家僕見狀不免失態,忙上前遞過帕子,神情焦急。
近數月,張居正病勢愈沉,時常暈厥咳血,卻仍宵衣旰食夜閱公牘,書房那盞燈火終日點亮。
若是她在,必不會忍心讓他如此。
然而她不在了。
再無人能勸他。
「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閒人不夢君。」
張居正凝視著手中書簡苦笑,想起元稹寄給白樂天的詩,而她竟從未入過他的夢裡。
他為她寫下悼詩,手抄一份燒為灰燼,他祈求能因此通往,至少令她不致那麼孤單。
這些詩後來被一併收錄於他的文集中,後人評價張江陵詩多為應制,少見真情流露,唯寫與亡妻顧氏之作,哀思意切,含蘊深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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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宦入殿報喪之前,萬曆當晚做了一夢。
夢中他向自己辭別,卻是一語未留,只長拜一禮,旋即回身而去。
鼓棹湘江成遠別,萬峰迴首一悽然。
朱翊鈞揮袖想喚止他,啟唇卻無聲,直至那道如鶴身影消失於視線,他方黯然垂頭。
他察覺到了張居正的漠然,似對自己失望透頂。
醒來後朱翊鈞不由長吁短嘆,對那人積埋多年的慍怒被這股不安所取代,然而他無法追上去相問,先生為何怨朕。
罷了。朱翊鈞想,他到底做了自己半生的張先生,怎會不留半分情面。
翌日,天子下詔,百官輟朝,贈以上柱國,賜諡文忠。
聽聞故相去世,正乘舟前往金陵的李時珍不禁搖首悵嘆。
身旁堆疊著《本草綱目》的最終稿,厚積成小山,他請王世貞寫了序,預備去金陵尋求願意出版刻印的書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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