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從遠方透入夜底,朱翊鈞卻無言而對。
眷留與惱恨交錯纏繞,歲月荏苒流逝,他已分不清自己是何情感,不過那也不重要了。
他長嘆一息,踱出殿門,回身走入重重宮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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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年,五月夏。
入夜,牆外綠竹在風中吹拂,月光清淺浮動,垂落一地疏影。
張居正又一次上表請辭未果,皇帝下旨再拒,並回復朕眷倚甚切,卿何忍遽欲舍朕而去。
他只得勉力提筆,擬寫答覆地方長官與各部眾臣的信函,囑以加強邊防、均田糧,核吏治諸事。
寫罷最後一字,張居正實在精力竭盡,於是枕著書簡,伏在燭邊桌案上沉睡。
迷濛間,他隱約又回到了江陵。
漫步於舊居附近栽滿瀟湘綠竹的道旁,一切似與二十三歲那年離家赴京會試的場面無甚差別。
照舊是小童嬉戲,老人閒坐樹下乘涼,皆是少年時見慣的圖景,他一一向長輩見禮,卻無人回應他。
於人潮來往中,他似乎踱至一間陌生的房屋之前,門戶形狀奇異,他此前從未得見。
這新奇的屋舍吸引了他,張居正不免駐足細聽,此時一道男聲傳來。
「張居正雖於明朝有功,但這人貪得無厭,掌權時收受多少賄賂,要不然萬曆要抄他的家廢他的改革?」男聲音調尖銳。
另一男聲接道:「我還看到有人說,他把萬曆鉗製得過緊,自己倒不加檢點,萬曆正是在他去世後發現一直管束自己的先生背地裡形象如此不堪,信仰破裂,這才把朝政放手不管。張居正沒教育好萬曆,明朝因此一蹶不振,說到底都是他的責任。」
話音未落,清亮女聲隨即駁斥兩人:「萬曆自身天性好權又善於隱藏,哪裡能怪得了張居正?還說什麼奢侈,萬曆抄了整個張氏家族才抄出銀十萬,金兩千,其中還有多少是皇帝的賞賜和做首輔的俸祿,再說萬曆那麼恨他,罪名里也沒有提到受賄貪污啊。」
張居正恍惚想道,原來初見她的那聲「我認得你」,並非來自彼時。
而是在更早之前,在他永遠也無法觸及的那段光陰里。
他伸出手想去推開那扇門,但無論如何用力,那道門都如同定住了般,推它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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