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從怔然里回過神,才想起來這一下午他都忘了聯繫梁慎言,想說「好」的時候看見了林秋雲的表情。
他從來沒有在林秋雲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惶恐、無助、擔心和內疚、自責,幾乎是哀求一樣搖了搖頭。
程殊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告訴梁慎言。
剛要問,卻忽地想起什麼,倏然睜大眼,微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盯著林秋雲,背心一陣陣發涼,不自覺攥緊手裡的紙錢。
她知道了。
什麼都不用再問,他唯一的秘密,被發現了。
程殊不羞恥、不辯解,只是低下頭,不去看她,往盆里丟了一疊紙錢,「他那邊有事。」
張建國不知道他們怎麼了,只當是太傷心,又看了看程三順,嘆了口氣,「前幾天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還念叨著等你高考完了,上個大學,以後找個對象,他就能當爺爺抱孫子了,可以跟我一塊帶孫子。」
「那天……」他停了一下才繼續說:「殊啊,這是你爸給你留的存摺,說是給你結婚蓋房子攢的,之後徵收地的錢也發這裡面。」
「他怕自己挺不過手術,又怕手術失敗什麼的,我去醫院的時候就給我了,說我知道怎麼領,要是他沒了,我還能給你說詳細一點。」
那麼不討人喜歡的一個人,一輩子都挺討嫌的。
父子倆相依為命十幾年,從程殊才桌子那麼點高,到現在比他還高,打過、罵過,從來都不是父慈子孝的家庭,可程三順只有這一個兒子。
沒真的丟掉過,也抱過他、親過他。
記得他喜歡吃什麼,會買零食跟他一起吃。
程殊怔住,耳邊短暫地失聰過後,終於把臉埋在手心,哭了起來。
他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只有眼淚不斷從指縫流出來。
張老頭他們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楊華開車去接的。
幾個上了年紀的人,眼睛紅紅地站在靈堂里,抹臉、抹眼淚,說程三順太不孝了,年輕時候要父母操心,又說他不靠譜,上了年紀要兒子操心。
人走了,那些好的壞的都不重要了。
看著長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老人家哪有不傷心的。
程殊聽了幾句,聽不下去一個人走到了外面,空空蕩蕩的大廳里,只有慘白的燈。
他正要找個地方坐下,就看見旁邊矮樓梯那兒,坐了個人,手裡拿著煙,火星在黑暗裡,一閃一閃的。
沒有一點準備,他跟對方看來的眼神對上。
是楊少威他爸,楊老三。
等程殊坐在凳子上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上回坐在急救室外面害怕。
只是腦子裡亂亂的,心空了一片,渾身發涼,根本不知道楊老三什麼時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