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反問直接將兩方對峙拉向高潮,李令儀已經離都,顯然李令馳的耐心就要到頭了。
「方才兩位尚書說民生尚未恢復,臣以為言之有理。一旦開戰,軍餉便是頭等大事。」空口白牙證明忠心便是巧言令色,這話怎麼答都叫人指摘,謝公綽索性就著兩位尚書的台階,往另一條思路去:「既然如此,那咱們不如好生商議,看這筆軍費,該從哪裡出才比較穩妥?」
既然朝臣埋怨六年太短,那謝公綽便不問何時北伐,只是北伐關乎皇權威嚴,皇權之下才有這群世家耀武揚威之地,他們叫一群蠻夷趕出洛都已是羞恥至極,韜光養晦的理由縱有千萬條,就是沒有不打的藉口。
要談軍費,度支尚書自然頭一個跑不掉,但主兵仗戎器的庫部侍郎隗顗卻當先開口:「歷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打仗拼的也不單只是糧草。而觀我大梁,眼下銅鐵礦幾乎集中於朔北,除去工州兩當冶,江左唯有黔西天峰府還有一處——」要說這位隗大人還是謝雲山的親親婦翁,他話鋒一轉,卻不是為謝家人說話,「而大梁多年戰亂,小錢泛濫,如今主上有心整治,錢幣鑄造也是一項開支,恐怕難以支撐額外的戰事消耗啊!」
鑄錢的是銅,鑄刀的是鐵,隗顗匆匆忙忙答非所問,但其實打從謝氏父子提請北伐一事便可窺見朝堂人心,那就是根本沒人想要北伐收復失地。
江左六年於這群南渡世家的可貴,是往前刀光劍影的幾十年都難得的優遊歲月,一旦任由北伐的刀斧開始揮舞,誰也不知哪日就會割掉自己的肥肉。謝氏父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其目的自然很簡單,他們就是要奪李令馳的兵權。
所以即便舌戰群僚,他們也要為一線希望拼上一拼。
不過北伐對這些江左士族倒並非全無益處,頭一條,先前被侵占的田宅便可悉數奉還,而田曹尚書主農政屯田,這位江左出身的文思範文大人終於站了出來,站到謝氏父子一方——
「往北最近便是交戰地的八盤冶,國之重器尚在蠻夷手中,如此豈非更要北伐?主上定都之時頒布聖旨,世家各族也是享了天恩的,如今正是報效國家的時候。」文思范掃過李令馳,這也是在罵他身後的一眾黨羽,「要說忠君之心誰都能掛在嘴邊,眼下揪著這點虛無縹緲的東西,莫非根本就是北窗高臥,不思進取呀?」
「文尚書既主農政屯田,倒叫下官想到個辦法,」文思范垂了手回過頭,見是對面末排的裴雲京,他也隨聲出列,跪在殿前,「六年前主上初到江左,為安頓流民而僑置州郡,賜其白籍,免其賦稅。可正因他們不受賦稅約束,多年來流民十家五落,各自星處。不利管理尚在其次,於國帑有損才是大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