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履道欲言又止,半晌才接話:「其實倒也不全是那御史中丞的錯,只是遑論大梁本朝,便是在前朝,鬻官賣獄之風也從未有過收斂。」他聲音漸低斂,歷來貪官污吏最難容忍,可明招沒有,全軍覆沒的陰招他倒是還有一個,「若真要查,難道其他官員就沒有半點問題?主上勵精圖治是不假,可總不會想圖到最後,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吧?」
兩軍陣前鬥法,比的就是誰更心狠手辣,柳濯纓既要翻了李氏陣營,那他們不如索性翻了大梁的天!
李令馳聽罷深吸一口氣,其中利害他豈能不知,「可這案子若是牽扯出太多人,於寡人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古來有舍才有得,這本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抉擇,」程履道並不多勸,是抗爭到底還是就此罷休,一切皆在李令馳自己,「就看在明公心中,江大人有多重要了。」
最後一句確實打動了李令馳,人人道他多疑自負,可他對於完全信任之人,也是願意隳膽抽腸的。他攥緊拳頭,原先深深的皺紋繃得消退一些,「可寡人若由得他們拉下御史中丞與吏部尚書,此後步步緊逼,依附忠心於寡人的一個都逃不掉,最後他們矛頭直指,便是寡人自己——寡人不能一退再退,更不能不救淮清!」
程履道眼珠一轉,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於是他又躬身道:「在下願為明公竭盡全力,不過萬事還請明公三思而後行,此案顯然戳到主上的痛點,除此之外在下別無他法。如今明公本就處於劣勢,若非如此,永聖帝並不敢輕易動您的人。」
「從玄懋開始,他哪裡不是敢動,只不過是沒尋到一個良機!」李令馳心煩意亂,他既打定要救江豫川,更想立刻見他一面,確認他的安危。於是吩咐馬夫掉頭,徑直往廷尉詔獄去,「寡人得去見淮清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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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廷尉詔獄,江豫川正縮在牢中一角。他雙唇緊閉,透出異樣嫣紅,忽有一絲血跡從嘴角滲出,他抿唇不及,無奈牽了嘴角,只得又用衣袖去擦。
淳于霑說到做到,江豫川口中後槽牙洞空空,血並不容易止住。獄中大夫只是草草上過藥,畢竟淳于大人只要這位江大人活著,卻無需他多體面地活著。
關江豫川的牢房在最里一間,一碗蒸餅就撂在門邊,淳于霑在用飯前拔了他的牙,然後自己回家大吃大喝,這是存心噁心江豫川。可他毫不在意,也沒有心思果腹。沉默半晌,他伸手摸了摸頭頂,進賢冠還在,入獄前獄卒只搜了身,卻不敢動他的官帽。
冠中其實還有一根青玉簪,那是七年前李令馳送江豫川的加官禮,江豫川戴一日官帽,便簪一日護軍所贈的青玉簪,
他要時刻銘記李令馳雪中送炭的恩德。
可如今他身處不見天日的詔獄,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為恩師籌謀斡旋,為伯樂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