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低賤,」羽林郎手下用力,鄭蕃脖頸青筋畢露,瞪大的眼珠不斷淌下淚水,聲音悽厲迴蕩殿中,「可是你慕容裕也不見得多高貴,都是一道在泥潭裡摸爬滾打攀高枝兒的,你不會以為你當真成了大梁的天,倒來與奴婢分高低罷!」
「好!」永聖帝負手道:「你不喝敬酒,那便喝罰酒吧!」
「主上,」其中一位羽林郎問:「該如何處置?」
「凌遲,」永聖帝眼色一暗,「餵狗!」
「慕容裕,你不肯以真心待人,」直到被拖出殿外,鄭蕃的聲音還縈繞太極殿中,「天道輪迴,永遠也不會有人肯真心待你!」
「再替孤送一壺酒,」永聖帝摸了摸耳朵,指著要退下的鴻祿,「回來你便是孤的中常侍!」
人都退出去了,永聖帝默默又坐一會兒,恍惚間仿佛看見殿外的廊下有條人影,但他又不敢離開御座,拳頭攥緊又緩緩鬆開,良久終於起身沖殿外的風雨走去。
出了殿門,瓢潑大雨打進廊下,沾濕了太極殿的門窗。原來方才不是永聖帝錯覺,果真是陸貴嬪在等他。
「陸貴嬪,」永聖帝居高臨下去看她,「夜深不回去歇息,跪在殿外做什麼?」
陸商容俯身一拜,「妾請主上撤去陸思卿吏部尚書一職。」
「哦?」鄭蕃的話還在折磨著永聖帝,他不屑一顧,語氣間是淡淡的輕蔑,「為何呀?」
「如晦年幼無知,」陸商容沒有抬頭,始終恭恭敬敬,「恐怕難當吏部尚書如此重任。」
「不過是百官考績,」永聖帝撂在後腰的手又微微攥起,似乎在賭氣,「從前你父親做慣了的,做兒子的耳濡目染,有什麼學不會的?」
「父親能恪盡職守,是因為他乃朝中清流,允執厥中,不涉黨爭,」陸商容毫不避諱,徑直道出永聖帝今夜反常的根源,「如晦雖與父親同出一脈,可錯就錯在他不該與謝氏牽扯不清。」
陸思卿與謝家二郎之事並非私密,若是洛都謝氏已無人在世,永聖帝的恩寵與愧疚便是實打實的,可如今謝泓尚有血脈存世——
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洛都謝氏滿門已絕,」永聖帝低眉正經去看陸商容,也是沒料到,陸商容的膽子真不小,「你弟弟如何還能牽扯不清?」
「主上,妾雖深居簡出,今夜宴飲也能看出蹊蹺,」陸商容抬頭,望向永聖帝的眼神始終沉靜如水,「妾只願一家平安,不求大富大貴。若是如晦還執著於七年前的事不放,那不如索性眼下就將他革職查辦,以免日後做出什麼追悔莫及的事來。」
「你看出什麼?」永聖帝有些信,又實在不敢信。亂世之中,人人都在互相背叛,如今永聖帝哪裡敢再輕易交出一顆心,「你看出北郊埋的是謝家人,柳濯纓也是謝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