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淳于霑說得輕巧,這雨下個沒完,難不成他也得無休止地等下去?
「淳于大人,」柳濯纓抬頭,掃過已有慍色的鴻祿,順著他的視線又轉向淳于霑,雨水沖得他幾無人色,他反倒笑起來,「從前晚輩常覺得您有些糊塗,廷尉主刑獄,向來依大梁律法行事,法不阿貴是為本分。可您遇事不決,回回請示這個,請示那個。如今看來,倒是謝某愚鈍。」
「柳大人!」不知其中哪個字叫鴻祿害怕,他陡然蓋過柳濯纓的聲音,「您莫犯糊塗,快喝了這酒吧!」
食案上早已積滿了水,柳濯纓伸手將羽觴中的雨水倒乾淨,杯口剛翻回來,鴻祿緊接著斟上滿滿一杯。
柳濯纓沒有再猶豫,酒已到嘴邊,只要他仰頭喝下,今夜便結了。鴻祿目不交睫,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
「且慢!」
突然的一聲將緊繃的弦生生扯斷,鴻祿顧不上身後是誰,上前便要去灌柳濯纓,身後一顆石子兒直接打掉了兩人手中的羽觴——
羽觴落地,裡頭的酒與地面的雨水渾為一體,青銅酒壺落地倒沒有碎,橫躺在地上再無人在意。
來人是尉遲晗,還有一眾的士族公子。
「尉遲公子!」鴻祿幾乎要七竅生煙,指著尉遲晗的鼻子罵罵咧咧,「這可是主上御賜的酒,您就這麼打翻了,是要打主上的臉嗎!」
「在場的人,」尉遲晗暗鬆一口氣,打量著柳濯纓並未有其他不妥,這才抱臂哂笑,「可有誰看見,這酒是被我打翻的!」
司馬府中除了廷尉便是這些士族公子,他們敢跟著尉遲晗來,顯然此刻也不會駁尉遲晗的面子,鴻祿孤立無援,惱羞成怒到極點也不敢放屁。
「淳于大人,」尉遲晗向柳濯纓走去,擦肩而過的瞬間睨了一眼鴻祿,方才他敢指著自己的鼻子,他更要蹬鼻子上臉,「那您呢?」
「你們,」淳于霑回頭一望,一群紈絝之中還有個不肖子,他縮起腰杆,又如往常一般打起哈哈,「你們要送柳大人一程,本官自然理解,只是要注意分寸,注意分寸!」
「反了,」鴻祿指著面前烏泱泱的一片,扯著嗓子,也是給自己壯膽,「你們真是反了天了!」
廷尉是打定主意不插手了,見此情形鴻祿想跑,尉遲晗一個眼刀,眾人各出一根手指頭,就牢牢捏住了鴻祿。
「所謂慕容天下,不過是咱們這些士族在幫他撐著,」尉遲晗扶起柳濯纓,凜若冰霜,「我等給主上一個面子,卻不是叫他以為,他真就能做大梁的主!」
「尉遲公子,」柳濯纓叫雨淋久了,人有些昏沉,細長的指節被尉遲晗緊緊握住,低語的聲音隱隱顫抖,「此事不是你們能摻和的,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