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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的人不多,在得知二毛爺爺去世之後,家家戶戶都在沉默中趕了過去。
剪白布,準備棺材,守夜,換壽衣……
大家都自發的忙碌起來,沒有人哭,卻又帶著無言的悲傷。
不知道是不是二毛爺爺早就考慮到了這一天,想著二毛媽媽一個女人不方便,等何盡進門要幫二毛爺爺換壽衣的時候,才發現這個老人早就自己穿好了。
這個瘦成枯樹一樣的老人,僵硬地躺在床上,並未顯出任何駭人之態,想必是死前還在想著不要嚇到二毛和二毛媽媽吧。
「前段時間他還跟我說想喝酸梅湯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天氣熱的厲害,連飯都吃不下幾口……」
秀子爺爺在旁邊碎碎念,一邊拆下了床帳,一邊收拾著這間不大的房間。
這些東西明天一早全部都要燒掉。
人死如燈滅,大概就是像這樣吧,殘存的痕跡從死去的那一天開始就要慢慢被磨滅。
聽到秀子爺爺的話,何盡握緊了手裡的紙錢。
他看著火盆里燃燒的火焰,好像看到了村口的老槐樹。
那些槐花也早就枯萎了。
「不用大辦了,村里人過來吃個飯,守個靈,後天就下葬吧。」
外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大家都在討論著後事該怎麼辦。
從這些時不時響起的聲音中,生命逝去的悲傷也在悄無聲息的疊加。
只是這些悲傷並不會讓人大哭,而是像有雨落在了心裡,麻木又井井有條的安排一切。
何盡跪下來磕了個頭,凹凸不平的泥地讓他的膝蓋疼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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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盡在二毛家忙了兩三天,第二天守靈的時候也是他挑大樑。
而與何先生約定的三天之期也因為這件事被延誤。
呂錦譽沉默地站在門外,看著何盡向每一個過來拜祭的人磕頭謝客。
黎姐和二毛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很難堅持一整夜,但她們家沒有人了,到了後半夜,何盡一個人跪在棺材旁,抬起眼,與站在門外的呂錦譽無聲的對視。
村裡的老人全都自發的留了下來,坐在星空下的長椅上,默默的陪伴著這個老人最後一晚。
所有的顏色都在這一刻退去,變成了呂錦譽眼裡黑白參半的畫。
出殯在太陽剛升起的清晨,一隊人浩浩蕩蕩的上了山。
人好像很多,但看著那些佝僂的背影,卻又覺得人很少,少到抬棺的人里只有何盡一個青年挺著脊背。
呂錦譽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後,他看著隨風揚起的白幡,看著短短几天衰老了許多的黎姐,看著茫然無知卻也異常沉默的二毛。
在哀樂和嗩吶響起的那刻,他看向了何盡異常高大堅實的背。
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何盡留在小河村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