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許綏之, 他知道。他身上的縛仙繩已經鬆了, 但他仍然動彈不得。
他想要不就這樣困死在這裡也好, 師兄反正也沒想讓他活著,不然怎麼忍心當著他的面去死?
要他一個人怎麼活?
師兄,你要我一個人怎麼活?
但是他還是動了,他木然地站起來,又倒下, 倒下了,又爬起來, 到了山崖邊上, 身上新添了十數道傷口,它們和全身的裂痕一起流血, 他沒有感受到。
他接到了許綏之。
那樣柔軟,那樣輕盈, 像一團美麗飄渺的雲, 正正好落到他懷裡。
許綏之時時刻刻都乾淨美好得不像凡人,就算此刻,水色的衣裳仍然妥帖地包裹著他沒有一絲瑕疵的身體, 連唇瓣都仍然水潤粉嫩。
誰能看出這是已經死去的人?他分明只是睡著了。
於是應閒生像無數個平常日子一樣, 輕柔地撫摸著許綏之的臉,輕聲喚著他貪睡的師兄, 「師兄,醒醒。」
許綏之沒睜眼。
這是很平常的, 他的師兄跟小寶寶一樣貪睡,哪裡能一句話就叫起來呢?
於是他又湊近了一些,輕聲哄道:「師兄,快起來了,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花糕,現在溫度正正好,起來我餵你吃,好不好?」
許綏之沒睜眼。
這情景雖然少見一些,但仍然算平常。他的師兄通常會動一動了,有時會猶猶豫豫微微睜眼,任他抱起來。有時會不高興地在他臉上蓋一巴掌,翻個身再睡過去。
可師兄現在還是沒反應,難道是今天格外好睡?應閒生笑了笑,俯身貼緊了許綏之的耳畔,輕輕的聲音帶著一點兒捉弄的意味,「師兄,你再不起來,我就要吻你了。」好了,這下子許綏之就算睡得再沉,也要一骨碌爬起來罵他了。
可許綏之還是沒睜眼。
應閒生的嘴角垮下去,他維持著緊緊摟著許綏之的動作,他的臉貼緊許綏之的脖頸,很輕易就感受到懷裡人的生機已經逝去已久。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見許綏之身上染上了血跡,有些慌亂地去擦,才發現是他自己的,但他仍然問:「師兄,你疼不疼?」
許綏之沒有回他,但他知道是很疼的。自毀祭天,該有多疼啊,明明他的師兄是最怕疼的。應閒生第一次這樣憎恨這世界,這眾生,憑什麼?你們算什麼,憑什麼要用他的師兄來換?
他心裡是這樣扭曲瘋狂的恨意和憤怒,行動上卻只是耐心地擦淨許綏之身上沾染的,他的血和淚。
等全部都擦乾淨了,他小心地將許綏之抱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