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半人魚時刻謹記險些遭遇屠殺的命運,對人類極其排斥,但凡是基地派出的探測艦,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擊沉。
但隨著基地向峽灣長年累月的物資幫扶,半人魚的後代成長起來,他們沒有對人魚母族的眷戀,也沒有曾經直面種族滅絕的恐懼,他們更親近會送來食物的人類。出於對族群的考量,半人魚還是慢慢軟化了態度,接受了人類的歸化。
當然,其中有關人魚和半人魚的糾葛,都是來自半人魚的敘述,是否有隱瞞或者謊言,都不得而知。
而歸化半人魚的計劃,是隸屬於基因融合計劃下的重要方案之一。
不僅僅是政治派別,在生物基因上,同樣有著融合派與純種派兩大分歧。前者主張引入沒有生殖隔離的物種進入人類,以此實現物種進化、社會更迭;後者更強調保持人類的高貴性,以此捍衛文明的純潔、穩定的秩序。
隨著融合派在政治上占據上風,生物基因領域的融合派也變得越加主流。
但我沒想到陳丹居然沒有反對基因融合計劃,明明他一向是持謹慎態度的中立派,甚至偏向於保守的。
「我想通了,」他說,「比起要讓宇宙的盡頭是大亂燉的融合派,我還是更不能理解純種派的人。人類這麼爛的一個種族,我不懂有什麼崇拜血統的必要。」
陳丹言簡意賅地總結,「人類需要雜交。」
和陳丹交流了一下信息,我對眼前的情況也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趴在賓客餐廳最上層的瞭望台邊上,望下去,最底層為員工開設的自助餐大廳在眼前鋪開。
自助餐檯一排又一排地放置在圖騰對稱的波斯地毯上,拿著餐盤的人在藤蔓似的花紋里川流不息,像是在枝椏間嘰喳不停的小鳥。
琳琅滿目的食物就在我的面前,我卻對這些美味沒任何想法。我的腦子裡思緒萬千,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什麼,只是呆呆地眺望。
這算得上是驚喜嗎?
應該算吧。我心想,在見到丹諾亞的剎那間,我無法否認——我的確感受到一種久逢故人的喜悅。哪怕當這個孩子告訴我,他的爺爺已經去世,這份喜悅也沒有消失。
但和這份喜悅相對應的,還有無盡的憂愁。半人魚中心的創設到底是好是壞,基因融合計劃究竟會導向怎樣的願景,我通通無法預測。我已經老了,我幫不上什麼忙。哪怕我如今有心,也無力去摻合。
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情願這輩子都見不到丹諾亞,聽不到任何有關塞爾瑟的消息。
至少那樣,我可以確定他們在人類找不到的棲息地生活。沒有人類,人魚幾乎沒有天敵。就算是蟲族,它們也能和諧共處。
瞭望台的風從下面湧上來,把我額頭前的頭髮和我的想法一樣都吹得亂七八糟。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身旁的位置突然被人占據。
我轉過頭,便看見莫亞蒂端著高腳杯,漫不經心地瞥向我。他不知道去哪兒換了雙人字拖,一派鬆弛愜意的模樣,絲毫沒有自己是個黑戶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