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程一清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所以他有話直說,「我認識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比他們大部分都聰明,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相信千年蟲藥……」
話說到這裡,就突然截住了。程季澤用手捂著半邊臉,身體抖動,似乎在笑。
「你在笑什麼?」
程季澤說:「你知道千年蟲是什麼。」
程一清不語,算是默認。
程季澤又道:「你也並不相信千年蟲藥。你只是想賺快錢,想找人接盤。」
程一清揉了揉臉,撥了撥頭髮,就是不說話。
程季澤說:「我們倆,算是同一種人。」
「你太抬舉我了。」程一清自嘲地笑:「你含著金鑰匙出生,我則住臨街小店樓上。你到國外念大學,我連國內的大學都考不上。你可以隨隨便便拿錢開公司,甚至辦廠,而我家連維繫一家小店都很困難。我跟你,怎麼算是一種人?」
「做人跟打牌一樣,我出生時拿的牌比你好一些,但現在我們倆都在同一張牌桌上。就憑這一點,我很欣賞你。」
「程生,多謝你安慰我。我脾氣差,個性直,做人做事都意氣用事,所以搞什麼都搞不成。這樣的我,哪裡值得你欣賞了?」
「安慰人需要耗費精力,我不會對沒有價值的人浪費精力。但你不一樣。」
此時兩人站在辦公樓高處,室內沒風,悶悶的。程季澤站在程一清身後,抬手去推那扇窗。他的頭髮跟衣物擦過她的。程一清的心跳了一下。
風吹了進來,但室內還是很熱。對面大樓某扇窗戶里,亮著一盞紅色的燈,一直映在他們身上。她抬頭,從窗玻璃上看到自己是紅的,他也是紅的。只有周遭一片黑。
黑夜與風裡,他靠她近了。
她突然轉過身:「很晚了。」
他抓住她手腕,「你很趕時間?」
「也……不算。」
紅色的暖光里,他的人也是暖的,將他骨子裡的冷漠消融掉一些。他問:「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她頓一下:「不知道。」又補充,「但我對雙程記是認真的。從放棄高考開始,我在每件事情上都碰壁,希望有這件事可以成功。」
「我們會的。」
自高考失利後,她一直在失敗泥沼里跋涉,此刻突然得到鼓舞——即使來自一個虛與委蛇的人,她也覺熱血上涌。他們靠得很近,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也聽到自己的。他像凝視情人般凝視她眼眸,離她只有一個嬰兒拳頭之距。她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像嬰兒的小手掌,緊緊攢著拳頭,不敢張開。
四處俱黑。腳下仿佛有一個黑色的洞,敞開著口,等待他們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