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從鄉里干農活來的吧,那人身板筆直,像蒼松似的挺立著,喝茶的時候悠然自得,又像文士一樣文雅安靜,丁點聲音都沒有,實在不太像。
但要說是官爺微服私訪吧,他又趕緊搖搖頭,就看那一身粗布衣服和厚重的長靴,簡直就是個粗人,再加上天天來蹭免費茶水,怎麼看都更不像!
郝富實在憋不住了,跟屁股著火了一樣,急匆匆地跑去找許公子訴苦。
「許老闆啊,你說有這麼奇怪的人嗎?他可不是喝完就走,每次點頭都好像是在道謝。可我問他啥,他都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你說我是不是被壞人給盯上了……」
許汐白愣了一下,覺得這也太杞人憂天了。
現在,洋人都被趕跑了,政府大樓也重建了,新官剛上任,誰還敢在這鬧市找店家的麻煩?
「郝老闆你得理解,剛打完城裡的仗,大家精神都還沒恢復呢,難免有些恍惚。」
為寫作,他曾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搜集關於「戰爭後遺症」的資料,結果卻遠超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這種病症不僅持續時間漫長無比,而且帶來的負面影響極其可怕。
打個比方來說吧,如果把人比作實驗室里的老鼠,將它們長期囚禁於一個封閉昏暗的空間內,並不斷給予噪音干擾以及各種肉體上的折磨,那麼即使是最普通不過的齧齒動物恐怕都會患上躁狂症。
就更別提我們這些擁有複雜情感與思維能力的人了。
在此期間,他曾兩次前往部隊醫院探望自己的二姐許茹。
儘管許茹身為一名稀缺的外科醫師,專長於棘手的槍傷和燒傷治療領域,但她同樣不可避免地肩負起照料病人們心理健康的責任。
許汐白曾親眼目睹那些飽嘗苦難煎熬的士兵們徹夜難眠,甚至會因為突然響起的嘈雜聲響而變得極度憤怒,站在病房中央聲嘶力竭地咆哮道:「殺!——殺——」
在戰場上,每時每刻都必須保持高度緊張的狀態,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真正鬆弛下來的時候。
就算最終能夠平安歸來,重新回到已恢復平靜安寧的滬城之中,他們內心深處所欠缺的那一份安全感依然需要依靠醫生和護士們齊心協力、共同努力才有可能成功跨越過去。
許茹輕聲問道:「汐白,你還沒找到肖鈺?」
許汐白低聲呢喃,像是被陰霾籠罩:「沒有……太奇怪了,鄰居家小娃娃剛會走路,都能唱幾句慶祝戰役勝利的歌謠,民兵組織也收歸於新政府,可他……怎麼還不回來。」
「按道理,肖鈺在戰役里立了大功,帶領的隊伍衝鋒陷陣,也算榮歸故里。」許茹一邊說著,一邊脫下長白褂,動作輕盈地鑽入車后座。
「他,不急著來找你,會不會早就找好心儀的姑娘了?嘿……」許茹眨了眨眼睛,調笑著。
「二姐!——」許汐白的神情瞬間變得鬱悶,癱在車裡嘆氣:「先生在信里說過自己在做什麼,他若和我聯絡的功夫里還有心情泡妞……我……」
許茹眯起眼,嘴角掛著一絲笑容:「你怎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