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許茹與圖青相識的第十三個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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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許氏糖鹽鋪掌家的二女兒是個野丫頭,沒有大閨女那般看著威嚴,也不像小兒子那樣高冷不聞世事。
平日裡悶悶不吭,可一旦觸及她逆鱗,就兇狠得像是誰都攔不住的野狗。
有人嫉妒她家生意,就往許家的倉庫原料里塞死蟑螂,小女兒看見後嚇得哭嚎,小臉發白,而許茹抄起扁擔條直衝向喬老闆家的大門。
她打不過成年的傭人,被推倒後摔了一身泥,嘴角磕破還是爬起來,繼續砸門。
這樣的事接連發生過幾次,就再也沒有人敢背地裡使壞,因為他們生怕許茹哪天一頭撞死在自家門前。
「野丫頭……拿她沒辦法!」
許念慈在去部隊前還這麼說過她,奈何徵兵的日子到了,大姐無法再替父親看管家裡的幾個孩子。
「阿茹,我這一走家裡就剩下你是老大,要穩重,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許茹望向大姐的行囊,噙著淚悶聲道:「阿姐,能不能不要走。」
「我想去最遠的那道防線看看,我一身力氣無處釋放,留在滬城又能做什麼。」
「阿姐……留在這,陪我一塊兒聽戲,韶光堂又招了不少學徒呢。」
「聽戲?」許念慈剜了她一眼,「你看馮將軍整天有心情聽戲嗎?人活著不只是為了享受,而是找到自己的價值。」
這話一直縈繞在許茹耳邊,當作對大姐的念想。
可她又忍不住跑去韶光堂幾次,只有在戲服翩飛的台上,她才能幻想著自己成為故事裡的主人公,擁有另一番人生。
可惜韶光堂原來的那個花旦突然退役,說是患病去世,可那人才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啊。
許茹聽了那花旦的戲場數不勝數,幾乎是伴隨了她整個童年。
她當時就在想,人為何那麼脆弱呢……
熬製苦澀難以下咽的藥,聽信算命先生與庸醫的謊言,將病情耽擱,好好的人拖成了不治之軀。
她痛恨這樣的事情發生,也為她喜歡的花旦感到可惜。
名角換人,變成了一個面容青澀的小姑娘,唱腔雖有天資,步伐神態卻差點意思。
總感覺那臉上掛著藏不住的愁容,一眼望不見底。
「杜鵑……」
那小姑娘叫杜鵑,唱的是杜麗娘。
還真是把悲慘與痴情畫進骨子裡,年紀輕輕的就已經被壓得身姿微駝,面容憔悴。
有次,許茹坐在第一排,蹲在地上,而她身後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官爺和老闆。
台上的杜鵑小姐唱錯了一句詞,可忙於聊閒話的看客們都沒注意。
許茹抱臂,抬眸看向台上,正好與緊張的杜鵑小姐對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