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員外遺憾地嘆了口氣道:“這次大老遠將您請來,還給您惹了這麼大的麻煩,他日我必將登門拜謝,向尊師說明情況。”
少年連忙擺了擺手:“萬萬不可!還望大人替我保守秘密,為公子診病之事,就不勞煩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
齊員外見他去意已決,便不再強留,命令家僕連夜備好馬車,又包了些銀兩買通了城門守夜,直直將他送出城去。
這一日的月光分外明晰,灑下一路的星星點點。鬱南星坐在青帳馬車裡,屈指算了算時間——過了子時,就是七月初八,這是娘的祭日,也是他二十歲的生日。
徽州安城郁家,原本是醫學世家,屬當地名門望族,早年頗有些勢力,不想行至頂點,盛極必衰,家道中落,從此一代不如一代,傳至鬱南星父親一輩,竟只剩下小小醫館立足,空留他一人坐堂,為尋常百姓看個頭疼腦熱的小症,賺些小錢聊以養家餬口。
鬱南星的父親郁雲海自幼飽讀詩書,為人頗具風采,只是將禮教綱常之事看得重了些,難免會有些迂腐不化。鬱南星生母紀氏,謙順溫良,端莊舒怡,嫁為人婦後,夫妻二人情深義重,相敬如賓,日子雖不至大富大貴,卻也平安喜樂,別有一番風味。
元安十三年, 時間一晃進入七月,流火的太陽當空炙烤萬物,只有郁宅庭院中一株大葉梔子,枝繁葉茂,送出陣陣清涼。此時的紀氏,已是九月懷胎之人,郁雲海初為人父,難免既興奮又緊張。
為了迎接妻子臨盆,他早早便將產房布置妥當,桶盆器具,參藥紅糖,一應俱全,擺了滿房滿屋,甚至連負責接生的穩婆,也一同找來了四個。
郁雲海本是大夫,對於婦科之症,雖不精通,卻也知曉一二。只是禮教,男女大防,授受不親,縱使是醫生,也有“寧醫十男,不醫一女”的說法,且婦女生產之地,污穢之氣濃重,被認為多有不潔,尤其忌諱男子進出,以免沾染血光之災。
郁雲海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將紀氏生產之事託付給幾位穩婆,自己則等候在產房外,來來回回踱著步子,不知踩趴了多少花花草草。
只是這一等,便整整等了一天一夜。紀氏羊水已破,胎位不正,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偏偏得不到解脫。
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像是一把尖刀,係數插在郁雲海的心坎上,疼得他五臟六腑一片血肉模糊。
眼看著紀氏喊到後面,聲氣越來越弱,怕是一條腿已經邁入了鬼門關,郁雲海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推開門沖了進去。
產床上的紀氏已經奄奄一息,臉上血色盡失,竟然比紙還蒼白。此時,饒是再有經驗的大夫,看到此情此景,也夠嗆能維繫鎮定。更何況眼前這位,是他結髮的妻子,未出世孩子的母親,生死攸關,身系兩命,縱使有著天大的禁忌,郁雲海也得硬著頭皮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