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坊外。
張用抬眼,車轍盡頭處一輛油壁小車正飛快地往前去,欲待上前阻攔,裴羈卻是吩咐過不能在蘇櫻面前暴露行跡。急急擲出一支袖箭,不偏不倚,正中車輪軸心。
咔嚓,車輪卡住,車身猛地一顛,震得緊閉的車門鬆開一條縫隙,張用瞳孔驟然緊縮,空的。蘇櫻呢?!
一個箭步上前抓住車夫:「蘇娘子呢?」
「什麼蘇娘子?」車夫掙扎著想要掙脫,又怎麼也掙不脫,「你放開!某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櫻,先前在勝業坊上車的小娘子,」張用急急追問,「她人呢?」
「你說那個胡女?」車夫恍然,「出了坊門就下車了,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胡女?張用一怔,聽見身後蹄聲急促,照夜白載著裴羈飛奔而至。
夕陽自身後映照,他整個人沐浴在一層金紅的流光中,似降世的佛陀,讓人不自覺地仰視。他勒馬上前,沉沉目光掠過空無一人的車廂,落在車前拉扯的兩個人身上。
張用頭皮發著緊,不得不上前稟報:「郎君,蘇娘子扮成胡女在橫道下了車,去向不明。」
許久,看見他抿緊的唇角忽地微微一揚,張用一愣,怎麼看起來,竟像是笑?待要細看,裴羈撥馬回頭,望向來路。
山巔殘陽如血,暮歸的車馬如飛鳥投林,逶迤進入各個坊門,她不知去了哪裡,可此時此刻,心裡竟有一絲隱秘的,可恥的歡喜。
她不是去劍南。她對竇晏平,也不過如此。
抬眼,暮色一點點濃重,她必是要出城,十數座城門,哪一座是她挑中?過所上註明身份,一旦拿出,必定會被盧元禮的人攔下,她狡黠機變,不可能想不到這點,她準備用什麼法子逃脫?她扮成胡女,是為了掩飾身份,還是有別的目的?
最要緊的是,她在這世上已經舉目無親,不去劍南,不回錦城,又能去哪裡。
不對。裴羈長眉微揚,他一直忽略了一個人,稱心夾纈,康白。
假如這長安城裡還有人有能力幫她,願意幫她,除非是康白。
叫過侍從:「去查查康白手下這兩天有沒有商隊出城。」
撥馬向西,照夜白疾如閃電,裴羈又再加上一鞭。這些天一直都有人片刻不離地盯著她,除了應穆提親那天。那天因著事發突然,他臨時抽調了張用來用,留在崔府的人沒了頭領多半出了疏漏,也許她就是趁著那段時間,聯絡了康白。
假如是康白幫她。胡商最大頭的買賣是販賣絲茶瓷器,商隊通常由城西開遠門出發,行經關隴,去往西域。她昨天剛剛去過西市,西市距離開遠門,只有兩三個坊的距離。她是去探路。「去開遠門。」
張用應一聲,打馬越過眾人,先行去打前哨,遠處煙塵滾滾,一彪人馬呼喝著往近前飛奔,裴羈定睛,是盧元禮。
太慢了。給他留足了線索,竟耽擱到這時候才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