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閱公文時用的硃筆便是硃砂調成的顏料,他公務繁多,沾上硃砂也不是沒有可能。心里燒灼著,又油然生出慍怒,難怪她突然吻他,原來,如此。
「怎麼沾在耳朵上?」裴道純還是覺得奇怪,沾在手上胳膊上還說得過去,怎麼是耳朵?況且這硃砂的顏色似乎也太艷麗了些,不像是尋常的朱紅色。
裴羈頓了頓,抬手慢慢將耳尖上的口脂盡數抹掉,指尖對搓,那柔艷的紅色一點點揉進皮膚里,與他自己的皮膚融為一色,香氣難以磨滅,依舊牢牢纏在指尖,那個狡詐的女人,全沒有一點真心,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算計。
轉身欲走,裴則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站在道邊臉色蒼白地看他,裴羈皺眉:「臉色怎麼不好?」
「沒什麼。」裴則澀澀答道,自己也覺得異樣,極力擠出一個笑,「阿兄飯也不曾吃,著急去哪裡了?」
從來都是只要他在家,便一起用飯,可今天她等了半晌,他先是遣人說晚些吃,後來急匆匆地走了,一口也不曾吃,眼下,他又帶著薔薇水的香氣回來了,他的耳朵上,還染了據說是硃砂的紅色。
從前她不懂,但近來與應穆兩情相悅之時,也曾有過稍稍逾矩的親密,眼下裴羈的情形,她模糊想像得出。
仰著頭緊緊盯著裴羈,盼著他能給她一個無懈可擊的答案,消解她這荒唐的猜想,他卻只是淡淡說一句:「公事。」
他抬腳就走,裴則緊緊追著,想要再問,他突然停住步子。
裴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葉兒拿著抹布,同著幾個僕婦正在擦拭正堂窗戶。
穿著裴家侍婢的淺綠春裝,方才又低著頭幹活,所以他竟一直不曾留意到。裴羈慢慢走近,隔著堂外道路站定:「你傷還沒好,回去歇著吧,這些活不用你做。」
葉兒連忙放下抹布行禮:「阿郎和郎君的大恩大德奴無以為報,願意幫著做點事。」
裴羈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打量著,半晌:「回去吧,明日送你去魏州。」
方才的口脂,不知道她看見沒有。這些天他往那邊走得太頻繁,身上有太多蘇櫻的痕跡,葉兒跟著蘇櫻多年,留著總是有隱患,不如早些送走,以免節外生枝。
「是,」葉兒低著頭,「郎君的恩德,奴永世不忘。」
她福了一福,拿著抹布退下了,裴羈快步來到書房,帶上了門。
手指上留著殘香,她口脂的香味,她是故意的,她在這麼顯眼的地方留下口脂,為的就是讓人發現,他藏著她。
是想逼他娶她嗎?心里有一霎時猶豫,隨即想到,以這種方式暴露,絕不是件體面的事,她與他本來就地位懸殊,她又怎麼會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除非。
除非她根本不想他娶她,她做這一切,只為了讓事情敗露,逃脫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