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並沒有進門,在池塘邊找了個蘆葦茂盛的地方坐下,悄悄窺探著周家的情形。
她與周家其他人無親無故,又背著個逃犯的身份,出長安時也曾在城門上看見追捕自己的文書,若是不能確定阿周在家,還是不要貿然過去的好。
又過一會兒,幾個男女扛著鋤頭卷著褲腿從地里回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四五十歲面色黧黑的男人,蘇櫻依稀記得他的模樣,是周佛保,六年前她們剛回長安時周佛保去探望過阿周,還曾給她請過安。
不動聲色往蘆葦叢里又隱了隱,看著那幾個男女進了院,廚房裡做飯的人迎了出來,不是阿周,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虧得方才沒有過去敲門。
蘇櫻安靜地等著,直到山坡那邊又走來一個三四十歲的女子,挎著籃子提著新摘的菜,雖然隔得遠還看不清臉,但她不會認錯的,是阿周。
連忙起身,順著小道迎面對上,擦肩而過時低低喚了聲:「周姨。」
阿周步子一頓,聽聲音分明熟悉,看模樣卻是個不認識的黃瘦女子,不由得疑惑起來:「你是?」
「是我,周姨,」蘇櫻鼻尖一酸,時隔這麼久,終於見到了熟悉的親人,緊緊握住阿周的手,「我是念念。」
「小娘子?」阿周大吃一驚,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這裡不方便,」蘇櫻挽著她向蘆葦叢里走,「咱們到那邊說話。」
崤山道。
裴羈催馬踏上山道,後面蹄聲急促,吳藏追了上來:「郎君,都查清楚了,阿周名字叫作周佛護,谷水鎮小周村人氏,家裡有個哥哥叫周佛保,還有兩個侄子一個侄女,大侄子已經成親,跟周佛保住在一處,小兒子周虎頭如今在洛陽當差,差不多時間都在洛陽,並不怎麼回家。」
當差?裴羈皺眉:「在哪裡當差?」
「在洛陽縣衙里做捕快。」
裴羈頓了頓,她必定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她頂著個逃犯的身份,又如何敢去捕快的家裡。
山風蕩蕩地吹動袍袖,裴羈沉默著加上一鞭,飛快地向前路奔去。
他並不確定她在洛陽,但,從踏上去洛陽的第一步開始,就仿佛有什麼在牽引著他,讓他越來越急迫,越來越篤定,她在那邊,不然為什麼他一踏上這崤山古道,胸口處藏著的那枚銅錢就開始發燙了呢。
就好像她在召喚他,在告訴他,她就在那裡。
從前他若是聽見誰人說出這等話,必定覺得是癲狂失了心智,可如今他卻憑著這點直覺,晝夜不眠從劍南趕回來,要去那從不曾聽說過的偏僻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