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裡漏出來的燈光晃了下,跟著響起腳步聲,吱呀一聲門開了,裴羈隱在門後,沉沉目光看著她:「快回去歇著吧,待會兒我就過去看你。」
蘇櫻聞到濃重的藥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看見他隱在門背後,但又不曾完全遮住的,披在身上的衣袍,猛然反應過來他並不是在辦公事,而是在換藥。
天熱,傷口癒合得艱難,他公務既多,又不放心留她獨自和竇晏平、盧崇信相處,又怕她一個人寂寞,是以白日裡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她身邊,公務便都留在夜間,等她睡著以後處理。這些天她雖然不曾親眼見證,但她猜測,他大約沒有一天能在三更之前合眼的。
人既不得休息,背上的傷也就遲遲不見好轉,想必是怕她看見了擔心,便獨自躲在這裡換藥。
蘇櫻起身,向著他走過去:「讓我看看你的傷。」
邁步進門,他眉頭驀地蹙緊,似是想阻攔,到底又沒有阻攔,任由她越過他,走進不大的房間。
血腥味越發濃重了,蘇櫻看見案上換下的沾血的紗布,看見地上放著的銀盆里,清洗留下的血水,他想是為了起來見她,匆忙中衣袍搭在肩上,背上斑駁的傷掩不住,觸目驚心的一大片,蘇櫻心裡突然生出怪異的滋味,轉過了臉。
裴羈看見她微微抿起的唇,忙道:「快些出去吧,你脾胃弱,聞不得這個味兒。」
「沒事。」蘇櫻定定神,轉到他身後掀起衣袍的一角,看似在查看他的傷勢,目光卻迅速向四下一望,「我看看怎麼樣了。」
四壁蕭然,除了一案一塌和幾個鎖著的書櫃,再沒有別的物件,案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他向來縝密,必定是把機要卷宗全都鎖在了書櫃裡。
裡面,應當就有她想知道的一切。
「郎君,藥還沒有換完。」大夫在邊上提醒。
裴羈急急掩住傷口,輕輕扶住蘇櫻:「你快回去吧,髒,看不得。」
因著傷口一直長不好,每次換藥都是血肉模糊,她怎麼受得了。
「我陪著你。」蘇櫻道。
一扭身在書案前坐下,他勸不動她,只得自己趴去榻上繼續換藥。他素來嚴整,傷成這樣亦是每天衣履整齊,裡衣公服一件也不會少穿,也許是不通風捂到了,新長出的皮肉與包紮的紗布緊緊粘在一起,要想換藥,必須撕開,大夫心裡替他疼,拿著小剪刀小心翼翼挑著,一次只是一點,裴羈皺眉:「撕開。」
這樣挑下去,一個時辰也弄不好,又怎麼讓她等那麼久。
「這,」大夫猶豫著,委婉勸道,「郎君還是慢慢來吧,撕壞了,後面越發長不好。」
裴羈支起上身:「退下。」
反手向後,摸索著找到紗布的位置,伸手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