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竟是衝著蘇州織造的事。是周國光提前暴露了嗎?這人本就是個幌子,意在轉移視線,叫皇上能放心重用另一人。
可是,玄燁為什麼要衝著逢春去!
顧問行見赫舍里明白了,心中嘆息一聲,又道:「仁喜聽聞逢春之死,在牢獄內發了狂,被慎刑司的衙役們好一頓打,又哭哭笑笑、翻來覆去念著詩經《採薇》中的幾句話,方才奴才來之前,他也咬舌自盡了。」
「還請娘娘節哀。」
「節……哀?」
赫舍里顫抖著聲音,悲憤之下攥碎了手中的薄瓷茶盞,發出一聲壓抑了數十年的低吼。
上一世,玄燁將保成在無盡的監視中養大,二廢二立,數度拋棄,最終逼瘋了他;這一世,又將與她相伴數十年的逢春丟去慎刑司,逼著服毒「自盡」。
今生的前世的,種種孽緣悲慟,在這一刻都通通爆發出來。
她不許憤怒、不該怨恨、不能反擊嗎?
是她錯了。
昔年種種,不是放下就能過去。她該將玄燁踩在腳底,逼著他抬頭看清從前種種,聽他認錯,看他痛哭流涕。
然後,永不原諒。
赫舍里冷笑一聲,絲毫不顧那些瓷器碎片扎在手上,叫鮮血順著掌心流淌,混著眼淚滴在了秋香色的旗裝上。
夏槐一邊無聲哭著,一邊要尋藥棉來給主子處理手上的傷口。
顧問行神色複雜,最終嘆息一聲,道:「皇上說了,逢春離世,娘娘必然悲痛萬分,還請好好在景仁宮內休養,今年年節便不必出去了。」
他將腰深深弓下去,行了個從前未有過的禮,退出了殿中。
外頭大雪依舊。
東六宮的宮道上,很快在白雪地里只留下一串腳印。
顧問行已經上了年紀,幾次三番請辭,都被康熙挽留下來。今日走完這一趟差,他卻一下子堅定了離開皇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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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更甚。
西北風如針尖一般,颳得臉頰生疼。胤礽穿著黑狐裘端罩,戴一頂裹著厚絨的帽子,立在了慎刑司門外,駐足風雪之中。
他來為逢春姑姑收屍。
額娘已經被軟禁足於景仁宮中,這宮裡,能送姑姑一程的唯有他一人。因此,即便知曉會惹得汗阿瑪不快,他還是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慎刑司的嬤嬤們終於將人抬出來。一張草蓆,一塊白布,簡單到有些寒酸,卻也是看在東宮的面子上,才給了這一份體面。
胤礽蹲下身去,沖背後招招手,小豆子便將傘遞到了他家爺手中。
胤礽將傘盡數撐在逢春的屍體上,溫柔又輕緩道:「姑姑,我們回家了。回赫舍里自己的家。」
慎刑司地處皇城西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