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用他多說什麼,只需走出這個棚屋,雷納的質問就會顯得可笑起來,就好像貴族傷到平民的眼睛只需要賠一點錢,可平民傷害到貴族的一隻眼睛,就要被挖去兩隻眼睛——同樣的道理,奴隸是奴隸主的財產,不管這些奴隸是怎麼得來的,偷走別人的財產就要受到懲罰,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有什麼好質疑的呢?
世道究竟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愚蠢的問題,世道一直如此。王朝更疊,王座交替,唯獨「世道」從未改變。
所羅門如此告訴自己,並感覺自己被說服了——可當他看見娜比拉幾欲落淚的雙眼,看見雷納憤怒中真實的困惑,看到迷茫的塔瑪,和滿臉抗拒,卻迴避了兄長視線的帕提。他站在這詭譎的死寂中,忽然前所未有地思念埃斐。
如果她在這裡,她會怎麼回答?她也認同這「世道」的真理嗎?如果答案是「不」,她會怎麼做呢?
好一會兒過去——出乎意料的是,最後打破沉默的竟是塔瑪:「現在糾結於這些問題也於事無補,關鍵在於該怎麼彌補這件事可能帶來的損失。你們家世代經商,應該也有一點積蓄,何不名正言順地從奴隸商人那裡把她買下來呢?」
「不錯,娜比拉已經在這裡了,木已成舟,真正的問題在於如何儘可能地避免這件事帶來的傷害。」所羅門也略微回神,逐漸能夠理清思路了,「雷納,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理由,你的做法連累到了你的家人,這是不爭的事實,好在娜比拉看上去……不像是那種會被拿來獻給哪位貴族的禮物,我想比起一個瘦弱、相貌不顯的奴隸,奴隸商人不會介意小賺一筆。」
「這不一樣。」帕提的聲音平靜了些許,只是語氣中充滿了麻木和苦澀,「按照提爾的法律,如果有人幫助出逃的奴隸躲藏奴隸主的追捕,那個幫助奴隸的人也要淪為奴隸,何況……」她深吸了一口氣,「九戒會的規矩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奴隸的問題,而是關乎戒主們在整個提爾,乃至於迦南海岸的威嚴。」
所羅門很快領會到了他的意思:「比起損失了一個奴隸,他們更不能忍受有人膽敢對他們的財產下手。」
「沒錯。」帕提說,「如果想懇求戒主們的原諒,勢必要付出那更高的代價,也許從此我們家就要綁死在馬格努松的船上了……雖然能加入行會無疑是一件好事,但母親本已找到人脈好搭上約納松家族的線,因為那位戒主並不經營奴隸買賣,現在提爾正在大批量地向西頓出口奴隸,母親擔心和這種事扯上關係,遲早有一天會反噬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