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只怕蕭氏的族譜上,能將中都內有名望的世家先祖都寫上去祭拜。
沈瑞揉著額角,不僅是頭痛,便連眼睛都被一併牽扯上,這點隱秘的痛楚將他整個思緒盡數掀飛,垂在身前的手焦躁地一下一下敲著膝。
「你是汴朝的儲君,而非中都城的城主,你所見者尚不論是否越出過中都城,只怕連宮牆都不曾逾越過。」
「你若一生都坐在金玉堆上,便永不見萬民之生境。」
馬車緩緩停下,春璫在帘子外輕聲道:「公子,到了。」
沈瑞緩緩睜開眼,許是疼痛作祟,眼底還裹挾著尚未消散的戾氣,他率先起身下了馬車。
帘子被春璫挽在車壁一側,沈瑞負著一身的日光,向他伸出一隻手道:「殿下,請下車吧。」
蕭明錦忽然覺著沈瑞似乎同從前生出好些不一樣來,可等他仔細去分辨時,又忽而覺著沒什麼不同。
他好似從前便金嬌玉養不靠譜,現下不單仍是金嬌玉養的,甚至還比從前更不靠譜些。
蕭明錦收起心神,搭著沈瑞的手下了馬車,方一下車便愣住了,他並非沒見過船,從前也同父皇一併乘船巡視過江東。
可卻絕不是眼前這般,一艘連著一艘的貨船,且船身早因著多年的風雨染上一層去不掉的污垢。
高大的貨船上架著木梯,一直連通道岸邊,上下往來著數不清的赤膊勞工,這會兒才天亮沒多久,他們搬的貨物卻已經在岸邊堆成了小山。
金色的日光灑下來,將他們身上的汗珠都侵占得透亮。
可與此同時侵入鼻腔的卻是一股子難聞的汗味、魚腥味同木頭腐爛味交雜在一起的難聞氣味。
貨船旁還聚著不少漁船,漁民們拎著捕撈的魚不停地同周遭採買的談價錢,可那些世家官員家做採買的,一慣最會往自己口袋裡搜刮,唾沫橫飛地將漁民提出的價格削減去大半。
最後漁民只得將手在短衫上蹭了又蹭,才小心地接過一小串銅錢,將其收進綴滿補丁的錢袋子裡,然後小心地揣在懷裡,生怕出了差錯。
蕭明錦看得怒火橫生,可處在其間的漁民面上卻始終掛著無奈又欣喜的笑。
便是價錢低些,他再使使勁多打一些也便有了,到底是賣得出去的,可若是得罪了採買,便半點錢都賣不得了。
蕭明錦從沒想過,有人過的生活是這般的,他自小瞧見的活得最差的,也不過是東宮裡的奴僕,卻也月月領著銀錢。
他握緊了拳頭,連牙齒都抑制不住地打顫,面上卻忽然被覆上一個面具。
他一驚,轉頭看向沈瑞,卻發現他也戴著面具,艷麗的容貌被遮掩殆盡,只剩下一雙眼能瞧出點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