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可不是, 上回你買的那兩台織布機也到了, 一天到晚哐啷哐啷, 俺說以前染坊就只能聽見水滾和搗布的聲音, 現在一天天想靜會兒都沒法子。」
苗阿婆話里狀似嫌棄, 可語氣是笑著的,人老了哪會不愛熱鬧。
「那織布機的腳蹬子好使了後, 一天能織出好幾丈的布來,這會兒趕著做活, 等徹底冷下來就能織完厚布了,」苗阿婆絮絮叨叨,「還有新收來的棉花,慢一些織的細點,入夏能裁了當衣裳穿。」
雖然姜青禾很少來染坊了,可苗阿婆還是很喜歡把大事小事都說給她聽。
直到現在苗阿婆都很感慨,不喜歡鎮裡的染坊老是染單一顏色,後來離開鎮裡回到春山灣,十來年見到的也全是灰黑兩色,就算是藍的也磨得發黑了。
可直到這裡也有了染坊以後,先從女人頭上和身上出現了紅開始,再是小娃穿上了紅黃兩色的布鞋,後面摒棄了那些衣裳,也肯給娃穿上整套的簇新大紅或是淺色的衣裳。
再賺了點錢,又收了棉花,織布機織布漸漸快了,這下不管男女老少都想穿件不一樣花色的。
以前在灣里一瞅,十個人七個灰三個黑,現在到灣里來,藍的藍,紅的紅,綠的綠,深淺都不大相同。
眼下更多是胡亂疊加顏色,紅的黃的藍的穿一氣,亂七八糟的也沒人笑話,想穿就穿唄。
遠的都不說,光是今天她們這幾個人穿的都不一樣,姜青禾瞅了眼,她自己很喜歡綠色,穿的是綠色對襟襖子,宋大花已經習慣穿紅色了,不是木紅色就是暗紅。
而虎妮她穿的是毛藍色,四婆愛穿靛青的,苗阿婆也穿紅的多,並沒有人穿灰黑或褐色的衣裳過來。
而上一年,體面一點的衣裳就是沒漿洗那麼白的藍布衫子,還得沒打補丁的。
怪不得剛才都在感慨,這一年的功夫變化也太大了些,畢竟顏色是最直觀的衝擊。
宋大花往後靠了靠,她以前為著幾個錢,天天和王貴起早摸黑替別人家地里幹活,只掙一兩個錢,還要誇口要蓋青磚瓦房時。
她想的是總能攢到那筆錢的,那會兒土長好心,讓她自己挖土去叫燒窯工燒,錢能省下不少,可她那時想靠自己再賺賺。
現在青磚也運來了,瓦也有了,木頭請人砍的,師婆給算好了日子,等不及三德叔他們回來,她在鎮上請了粗木匠明天過來。
宋大花望著迸裂的火星,她聲音有點輕,「俺就要有磚瓦房了」
「啥?」虎妮沒聽清。
宋大花大聲地喊,「俺就要有一座磚瓦房了!」
「娘嘞,曉得你厲害了,啥時候動土哦,」虎妮替她高興,用肩膀撞撞她。
四婆也高興,「啥時候嘞,這麼好的事情到這會子才說,」
「明天,明天噻,都來都來嘛,不拆那舊屋,擱邊上再拓一點去,」宋大花撈起手邊喝剩的酒,又猛灌了一杯,「俺也要住青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