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城揚面不改色,掌心中的劍再進三寸,他看著那個被百里從歸挾持住的少年,冷冷道:「聞修決,我沒有聾。」
「若此事你不能說出個一二三來,我便視疑罪從有,就地處置了你也算乾淨!」
百里從歸手裡的刀顫了顫,抬起頭來「咯咯」地笑,這笑聲多少有些滲人刺耳,在場的人無不耳根發疼,輕輕皺起了眉,他甩起闊袖作遮擋,左手成利爪狀狠狠壓在了聞修決的小腹間:「厲仙君聲名顯赫,相必損了那麼一二個不成器的後輩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這萬劍宗弟子的金丹可是有價無市啊,大好的補品……」
「你若樂意,我殺了這小子,你就當沒瞧見,隨口編造個什麼……被野獸吃了,落下山崖或者……栽贓給妖族,隨意你怎麼說,這金丹我分你一半,如何?」
厲城揚不發一言,那把劍依舊懸浮在空中,再進一尺,便能將聞修決和百里從歸捅一個對穿,是個一劍斬雙魔的好機會……但是,他並不能僅僅憑一句話就判定聞修決與魔族勾結,更何況,小緣和他關係極好,若因此事壞了他和小緣之間的關係,那倒是得不償失了。
百里從歸笑問道:「怎麼樣,厲仙君想好了嗎?」
沈緣被攔著不許上前,他被迫站在厲城揚臂後,正對上聞修決一張如死去多日一般慘白如霜的臉,他這時似乎是真的怕了,眼睛裡布滿了血紅色霧氣,牙關緊咬著嘴裡的皮肉,眸光呆滯,只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方向,這樣對峙了不知多久,或許是一刻鐘,或許只是那麼短短几息之間,聞修決開口了。
他說:「師兄……救我。」
厲城揚怒斥道:「你還有臉叫你師兄?!」
聞修決只看著沈緣,青年白衣之上平添一層簡樸灰色大衫,袖口處將他手指完全遮掩,這衣裳有些大,沈緣披上去只叫人覺得更加孱弱,可偏偏他卻姿態挺立,又是一副山中雪松畫卷,柔軟墨絲遮住眼底情緒,聞修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眼前白雪皚皚茫茫,沈緣病了,他瘦得厲害,踩著厚厚的雪層蜿蜒數座山峰而來,肩上衣衫沾滿髒污,手中長劍依舊明亮如新,那雙眸是溫柔堅定的,純淨甚雪,進入那灰暗巍峨殿宇,就像是仙人跌落神壇踏入污泥,又自泥潭底下探出一朵純白無暇的蓮花。
一切都太髒了……
聞修決已為魔族至尊,卻幾乎是膽怯地,躲閃地,恐懼地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墨玉椅上,大氣不敢出看著那個人自殿外塌進來,沈緣踩進殿內那一刻,兩邊刀劍瞬間橫在他頸前,他剛傾身想要喊住手,卻見那青年緩緩停住腳步。
「罷了,我就在這裡說罷。」
聞修決又沉默著靠了回去,他的指尖陷在手心裡掐出了血,那一去經年,所有人都改變了模樣,只有他,只有他面前這位許多年前還可以稱作師兄的人,仍舊是他初入萬劍宗時的模樣。
沈緣抱劍拱手行了一禮,道:「魔尊大人,我諸位師弟昔年幼小,頑劣不堪,小懲大誡無可厚非,還請看在萬劍宗的薄面上,釋放他們。」
「咔嚓」一聲,聞修決握緊的手將他三根手指的骨頭捏斷,疼得卻不是手,而是他那顆早已經千瘡百孔鮮血淋漓的心臟,沈緣不辭辛苦來到這裡,他又喜又悲,幾乎是在心裡乞求著他能對自己說那麼一兩句好話,他想聽到那句「我錯了」,僅僅如此,一切都可以翻篇不談。
可沈緣偏偏是來給他那些……師弟,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