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筠同樣把那份名冊給他看了。
「太子曾要俞辛鴻去信照顧被流放至慶州的府兵,這事你知道嗎?」
「此事……下官確實略知一二。」溫嶺斟酌道,「但礦山的事我沒辦法插手,只是聽說那些府兵後來……十不存一。」
謝神筠道:「殿下仁厚,照顧幾個重犯而已,不是大事。倒是俞辛鴻,陽奉陰違地要置這些府兵於死地,僅僅是為了不想太子殿下同貢船案扯上關係,這似乎說不通吧。」
溫嶺慢慢說:「殿下要翻貢船案,許是當時就有了這個念頭。」
「是啊,」謝神筠道,「這麼說來,俞辛鴻是深謀遠慮,不想太子卷進貢船案。既然如此,其他的府兵,下到礦山不久就死了,唯獨這個章尋,卻活了一年之久,今次礦山崩塌他也能逃出生天,還真是命大。」
溫嶺一時默然,拿捏不准謝神筠到底知道了多少。
謝神筠頓了片刻,終於說,「俞辛鴻要你把章尋交給他,許了你什麼條件?」
溫嶺沉默須臾,終是道:「當初俞侍郎來信慶州要將那些府兵滅口,我無意中探聽到此事,便以此為威脅,要他給我真正的礦山帳目。」
溫嶺受礦山掣肘多年,等的也不過是這樣一個機會。
「但我不是因此才把章尋交給了俞侍郎。」溫嶺道,「章尋被救出後,下官曾詢問他礦山坍塌事宜,這才知曉礦山崩塌並非天災,而是人禍。竟是陸庭梧下令炸毀礦山,我——」
溫嶺說到此處驟然無聲,顯是心情複雜難言。
「你擔心炸毀礦山的事會牽連到太子。」謝神筠已說出他的未盡之言。
「下官……不敢賭。」溫嶺見過礦山崩塌後的慘狀,因此更不願意讓那些人命都作了黨爭的工具。
陸庭芳炸毀礦山固然罪大惡極,但無論山崩是否是陸庭梧自作主張,同太子毫無關係,謝神筠都不會放過這個好不容易能重創東宮的機會,屆時太子又將如何自處?朝中又會起何種波瀾紛爭?
他不敢賭。
謝神筠站定,終於回頭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文臣。
謝神筠在瓊華閣上說「太子是正統」,是因為她早早便吃過了正統的苦,皇后掌權,被抨擊為陰陽顛倒、朝綱失序,東宮屹立,便有無數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她站在這個位置,心腹會背叛,盟友會倒戈,謝神筠誰也不信。
她道:「章尋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太子都絕不可能置身事外。」
陸庭梧私鑄兵甲是事實,炸毀礦山也成定局,來日無論太子能不能登基,他都要踏過屍山血海,沒有誰是全然無辜的。
溫嶺略略提高了聲音:「郡主,您應當知道,太子殿下絕不可能和山崩扯上關係!他絕不會、絕不會——」
太子仁德之名稱頌朝野,當真是深入人心。
「是,我知道,朝臣也知道,」謝神筠巋然不動,「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敢把章尋交給我?」
「你害怕?」謝神筠道,「你就那麼篤定,章尋會是東宮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