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側目去瞧身畔歇了什麼牛鬼蛇神,僅獨自思索如何調糧緩災。
指尖落在案桌上,他蘸著茶水算帳,喃喃自語:「自稷州運糧少說需得銀子上千,待繾都的銀子批下來,南城百姓恐怕……」
「這便是你們平州的待客之道?」那坐於徐雲承身側的男子悶聲許久,見他實在不開竅,索性先張了嘴。
徐雲承脊背挺如戒尺一把,只慢騰騰吃進一口茶,輕言細語:
「您乃座上賓,本不該坐此下位。這兒不比燕府,伺候人從不講究個一視同仁,皆是盯著位子看人下菜碟……您若覺著侍僕伺候不周,那便快些回上座去。若是覺著是下官怠慢了您,在下粗枝大葉,一時半會兒的也改不好,在下便換個識禮的來與您作陪。」
燕綏淮不吭聲,徐雲承頓了頓便又道:「您既沒想著要換位置,想必叫您覺著不適的便是下官了!」
徐雲承利落,話音方落便起身,衣袂翻飛只掀起一股艷俗的香風。
「坐下!」燕綏淮不容置否地瞪視著他。
可徐雲承舉止雖乖順謙卑,心底倒真不甚怕他。然他一剎算盡麻煩事,終究還是歸了座。
只是那之後他便沒再理會燕綏淮,反倒是直盯著對面瞧,叫燕綏淮也耐不住要順著他的眸光去看視線盡處究竟有什麼寶貝。
——林題。
徐雲承看歸看,燕綏淮攔不著,可他瞧著瞧著怎麼眉間蹙意還漸漸濃了起來?燕綏淮見他對林題的關切之意溢於言表,又是驚又是惱,禁不住開口低喚一聲:
「阿承……」
徐雲承聞聲只淡淡轉了瞳子用餘光罩了他片晌,旋即自顧起身,向前扶住了那正被灌著酒的消瘦紅衣郎。
「詢曠,你不善飲酒,便由我替了你罷!」
林題強忍腹內翻滾的痛意,勉強笑笑,說:「總勞你!」
徐雲承笑著把腦袋輕輕搖晃,只貼心地將他扶到自個兒原來那座上,捉了酒盞迎向諸位賓客。
燕綏淮瞧著林題與徐雲承兩人一來一往,怒極反笑——這弱不禁風的失意文官到底有哪裡值得他去費心討好?既然要玩這般你儂我儂的遊戲,那還不如找他燕綏淮!
林題長於理政,卻粗於俗情。他款款落座,見燕綏淮笑得悚然,也沒多想,慵懶道:「燕將軍,近來可好?繾都一別,不曾想再遇竟是在平州。」
「您瞧不出來我好不好?」燕綏淮竭力平息心中妒火,只沉聲道,「北疆不安寧,末將此次來平州,依舊身負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