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和母后尚在世的時候,即便整日忙於政務宮務,也總能空出時間,屏退所有宮人,在小廚房內燒火做菜。
他們二人,一人掌勺,另外一個就像如今的阿允一樣,主動坐在灶台邊添火加柴。彼時他便搬著小杌子坐在一旁,看他們圍著灶台左右打轉。
在常人眼中是天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可一到膳房,他們便同天底下最為尋常的小夫妻別無二致,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全天下百姓掛在嘴邊的入口食物。
在遇到阿允之前,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再進過膳房。可如今,那些早已泛黃灰暗的記憶,卻一點一滴地恢復它原有的五彩紛呈。
他怎麼能沉浸在那個夢魘中患得患失,而對眼前這個正和他一起創造新的回憶的心上人視而不見?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直白,江懷允似有所察,添柴的間隙,抬頭,隔著繚繞的煙霧,撞上他的視線。
謝祁從回憶中抽離,眉梢微揚,拖腔帶調地問:「阿允看我做什麼?」
惡人先告狀。
江懷允不同他計較,淡聲陳述:「你方才在出神。」
「是,方才在想事情。」謝祁坦率承認。
江懷允一頓:「想什麼?」
謝祁想到什麼,唇角輕揚,笑意漸深:「在想,等咱們回京,一定要將陛下帶來膳房學習一二。」
「他尚年幼。」江懷允垂著眼填了根粗柴,續道,「身量還不及灶台高。」
謝祁不以為然:「那也無妨,讓他先在一旁坐著觀摩便是。」
江懷允實在不知,謝祁讓小皇帝去膳房究竟是何用意。不過總歸是無傷大雅的小事,他便也沒有再追問。
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謝祁下了面,又夾著青菜燙熟,調味之後,很快盛出兩碗湯麵。
膳房中熱氣騰騰,兩人沒再去冷風裡折騰,索性圍著屋裡的小方桌吃麵。
江懷允素不多言。他長途跋涉,奔波勞頓,謝祁心疼,更是不會在此時影響他進膳。
兩相沉默之下,周遭安靜得甚至能聽清灶洞裡燃柴的細小噼啪聲。
待江懷允放下筷箸之後,謝祁主動道:「皇陵屋舍簡陋,客房久未修葺,不好住人。恐要委屈阿允今晚同我擠擠了。」
江懷允無可無不可,淡淡應了聲「好」。
謝祁提議兩人共寢時,壓根兒沒做他想,分外正直。可如今並肩躺在榻上,些許恰合時宜的綺思不可避免地躍上心頭。
身側之人似乎已經睡熟,呼吸清淺,均勻地鳴在耳畔。像是初春的微風,明明微弱,卻總攜帶著未褪的冷冽來昭示它的存在。
不知名的熱意冒上耳根,明明是初冬,可這熱意卻仿佛有燎原之勢,險些要燃遍他的四肢百骸。
謝祁克制住自己的紛亂的思緒,努力調整著錯亂的呼吸。半晌,小心翼翼地掀被下床,到外間灌了杯茶水。冷茶下肚,身上的熱意總算消散了去。
他兀自靜立片刻,才輕手輕腳地返回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