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燁無聲地接受了這一拳的擊打,應聲斜倒在牆角,他沒有呼痛,也沒有還手,是心虛和虧欠之中的窩囊。
牙齒磕破了口腔內壁,張燁吐出一口血,就著衣袖擦了嘴,慢慢站起來。
鍾遠航這時候才發現張燁在盛夏添了一件累贅的長袖外套,把昨晚自己留下的痕跡遮得嚴嚴實實。
「遠航,我們下樓說。」張燁壓低了聲音,急匆匆轉頭就往旁邊的樓梯往下走。
還說什麼呢?他們如今應該是無話可說的。
但鍾遠航還是跟著張燁下樓了,他已經養成了習慣,和張燁呆在一起的習慣。
張燁下了樓,徑直穿過了住院部樓下的院子,沿著醫院外面的河邊步道一路走。
鍾遠航一路跟著他,眼睛從他的後腦,脖頸,衣領遮不住的紅痕,消瘦的背脊,不太自然的走姿慢慢看過,再怎麼生氣,還覺得不舍。
最後一次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這麼看張燁了,鍾遠航給自己的目光找理由。
張燁時不時用手去擦嘴角,衣袖上沾了挺多血,看著瘮人。
走到沒什麼人的路段,張燁才停下來,他找了一條河邊的木長椅坐下,眼睛盯著緩緩流動的河面。
「你要說什麼?」鍾遠航不坐,憤怒和失望後,疲憊侵襲全身,但他不願意再坐在張燁身邊。
「你來醫院幹什麼?」張燁問,「我昨晚……應該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居然是責問自己,鍾遠航的心一冷再冷。
「怎麼說?算是我不相信吧,」鍾遠航淡淡地回答,「不相信你真的這麼……有決心。」
張燁嘆了口氣,兩片嘴唇被血絲染得水紅。
「我們……回到好朋友的位置,可以嗎?」張燁還是盯著水面,「這半年我真的想了很多,也冷靜了很多,以前我們沒有距離,覺得除了彼此眼睛裡就看不見其他人了,所以才走錯了路,你想想看,就算是……別的正常的高中情侶,畢業也大都要各奔東西,你就當遇到一個……不夠勇敢的男朋友,好嗎?你如果……還想來找我玩兒,也可以的,但能不能不要來醫院裡找?我爸受不了刺激,他們看見你……不太好。」
「張燁,」鍾遠航忍耐著聽完,才開口說話,「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走錯了路,我也不會像你這樣懦弱,你不用擔心我再來醫院,我們做不了朋友了,我看不上你這樣的朋友。」
張燁的背佝僂下去,把臉埋進雙手裡。
「張燁,我走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走你的『正路』了,你放心。」鍾遠航說了最後一句話,不再看張燁的狼狽,轉身從破碎的舊夢中抽身離開。
鍾遠航的少年時代從這一天的早上開始,徹底結束了。
整個暑假,其他的同學旅遊、學駕照、慶祝、憧憬著未來的大學生活,而鍾遠航在填報了高考志願之後,就開始打工。
鍾遠航的高考成績在市一中排到了第一次排到了第一,全市前十,成了名副其實的黑馬,但他連學校的表彰大會都沒有參加,也拒絕提供自己的照片給班主任做招生宣傳,他把錄取通知書的寄件地址填到了縣城裡的家,然後拿著高得嚇人的成績,找了一家教輔機構開始做高考課外輔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