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合傘丟給其中一人,領著其中一隊番子入府。待到花廳時,左侍郎王騫已經穿戴整齊地祗候著了,許是早有所料,本就沒有入睡,當他看見檀韞時,面色有一瞬間的複雜。
他們有些交情,幾年前檀韞曾為直言頂撞老祖宗④的王騫求過情,王騫記得這恩,這些年從未同別的清流聚桌說檀韞一句不是。互相見了禮,王騫請檀韞上座,婢女隨後將白瓷碗放在檀韞手邊。
王騫「請」道:「夜裡飲茶難眠,請喝一碗桃湯。」
立在椅子旁的百戶警惕地探手過來,檀韞示意無妨,王騫對他沒有殺心,這人也不會使這種手段。他捧碗嘗了一口就擱下,說可惜了,「掌勺人心浮氣躁,過了火候。」
王騫單臂枕著桌沿,「飲桃湯以辟邪,就當求個好兆頭吧。」
「貴府進了鬼,」檀韞開門見山,「看來它只能暖胃。」
王騫詫異,「今日佳節,我闔家團圓,只顧吃喝,散席後更是家門緊閉,哪來的鬼?」
百戶冷聲說:「緝事廠偵報傅赭的隨侍宦官夜入侍郎府,不容王大人狡辯。」
傅赭還是皇子時行三,與陛下同為太后所出,只是兄弟倆本就不親厚,還多有嫌隙,要爭同一個位置,自然頭破血流。先帝臨終前選擇了陛下,傅赭幽禁府邸,陛下登基初並未下達處置,某日卻在宮外遇刺,刺客正是傅赭指派,是以三皇子府盡數伏誅,傅赭被貶為庶人,飲鴆而死……當然,這只是表面說辭。
檀韞對傅赭素來憎惡,讓人死得很慘,他辦得隱秘,只有那日的剝皮官和隨行的幾個人知道。但眾人皆知的是,這般情形下藏匿傅赭黨羽殘餘,論最輕的罪都是蔑視君威。
王騫面色如常,篤然道:「絕無此事!我的確做過傅赭一派,但我如今是陛下的臣子,絕不敢與逆賊謀事,若應百戶懷疑我有不臣之心,儘管拿我進詔獄!」
「嚴重啦,知早沒有說你謀逆的意思。」檀韞說,「你是傅赭的舊部,陛下仍然用你,不就是知道你是個實幹派,惜才嗎?今兒麻煩找上你家門,你開門把它扔出去便是體貼聖意,聖心燭照,自然也不會平白誤會你不忠。」
話很客氣,且意思分明,若交出逆賊,他願給一條活路。
王騫深深地看了檀韞一眼,壓下心中的感激,須臾就平常道:「檀監事,我話不改。」
「傅赭早投胎了,黨羽即將被清剿乾淨,還能成什麼事?你惦記舊情不忍交人,我能體恤,可咱們做事也不能全論私心。達祖,」檀韞瞧著院中的雪幕,「窩藏逆賊視同謀反,想想還在老家等你的小孫兒。」
花廳冷寂了片晌。
「……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啊。」王騫僵硬地鬆開繃緊的下頜,苦笑著朝檀韞拱手,「夜寒風冷,勞監事白跑一趟,當真……勞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