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叫囂著:
「蛇就藏在少年背後,只消輕輕一嚇,就可以將它引出來。」
引出來,然後——
殺掉他。
殺掉它殺掉它殺掉它……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
姬月恆被催得身子不斷輕顫,手亦果決地攥緊匕首。
可惜變故再一次出現了。
瘋狂撕咬他的蟻群中,突地闖入一頭呆頭呆腦的雪狼:「公子學問高深,屬下書讀得少,似懂非懂。」
思緒頓時被沖得斷了弦。
殺意像鼓面上的塵粒,擊鼓時,塵粒隨鼓面跳動,蠱惑著他的思緒,但思緒一斷,跳動的塵粒墜落,變回死物。
姬月恆徹底沒了興致。
「回吧。」
程令雪一會覺得公子很危險,一會覺得他很痛苦,警惕和憐憫兩種思緒拉扯,她不喜歡為別人糾結的感覺,就算他沒讓她走,她也想離他遠些。
「屬下告退。」
亭松適時上前,熟練地說了兩句粉飾太平的話,讓她去廊下候著。
內室漫起淡淡血腥味,伴著血珠滴落硯台的聲音。
雨停了,聲音格外清晰。
滴答,滴答……
姬月恆額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又被夜風吹乾。
及至深夜,雲散月出。
青年像被抽去所有力氣,倚在椅背上,月光被窗紙剋扣半數,照到他身上時只剩薄薄一層。
稀薄月光照應下,窗外抱著劍的人身姿秀氣挺拔,似雨後花枝,夜風吹來,窗外人身後髮帶微揚,背影竟被襯得似個女子般秀致窈窕。
姬月恆恍惚了一瞬。
他不以為然,只輕揉額角。
雨後的夜風吹人清醒,程令雪摩挲劍柄,回味著方才誤以為公子想殺她時脊背發涼的感覺。
她有些不解,她連發狂的山賊都不怕,為何一個病弱公子露出危險的氣息卻能令她頭皮發麻?
想了許久,她才想明緣由。
正因公子文弱,如此一個貌若觀音、一碰就碎的人,一旦露出惡意,會讓人像在被妖邪糾纏時避入破廟想求神佛庇佑,卻發覺鬼怪就附在觀音像上,讓人細思極恐。
想明這些,再次看向窗邊的身影,程令雪只覺得他很弱。
公子的剪影忽然動了一下。
他朝她轉過頭來。
隔了層窗戶紙,程令雪並未像上次被逮著那樣心虛。
她挺直腰杆,凝著那道身影。
屋裡的公子沒說話。
「咚、咚、咚。」
他抬手輕叩了窗扉三下。
一回生,二回熟,程令雪當即從這輕叩中讀懂公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