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頭也不回,只輕聲笑了:「說得不錯,放過你了。」
他仍看著水中人,頭也不回,只手往後一抬,攤開掌心。
難得默契,程令雪捧著簫要還給他,瞥見那手上有道淺傷。那夜公子拿匕首的確是要自殘止痛。
殘存的恐懼散去。
原來,他也不是樽無情無欲的觀音像。玉雕即便碎裂,也不會痛。
但人會痛。
這情緒只在程令雪腦中停駐須臾,她自身難保,若還憐憫這衣食無憂的貴公子,豈不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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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公子果真出了門,但只是到前院見客。來了好些個人,都是替公子家中經營江南產業的掌柜。
人走後,程令雪守在廊前,想像著公子轉著玉簫,用沒什麼情緒的語氣與掌柜們琢磨著怎樣撈更多油水,卻因說話彎彎繞繞,讓人云里霧裡……
想想就怪荒謬又怪滑稽的。
「交給我,不覺得荒謬麼。」
聽到屋內傳來公子的聲音時,程令雪目光猛地一驚。
他是有讀心術麼?
室內,沉水香從五層博山爐中裊裊滲出。姬月恆坐在書案前,手執玉簫,蕭管末端停在帳簿上。
「他這又是什麼意思?」
亭松知道原因,夫人和大公子怕公子太閒會生出不必要的玩心。「大公子待公子如兄如父,真是用心良苦。如今夫人尋到了徹底解毒的法子,公子將來是要長命百歲,娶妻的,的確得早些替未來打算。」
「如兄如父,用心良苦。長命百歲、娶妻生子。」
幾句包含著美好寓意的話,從青年唇畔淌出,卻只剩譏誚。
「我怎麼會想要娶妻生子?」
姬月恆輕嗤。
玉簫在手中流暢旋過一圈。
「喚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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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對話被程令雪聽了個七七八八,之所以說七八,不是聽不清,而是聽不懂,公子說的「他」是誰?
無論是誰,別是她就好,這時候喚人進去,准沒好事。
正僥倖著,亭松喚她進去。
程令雪像被拎到在半空的花瓶,正飄飄然,捏著她的手一松。
啪嘰,她墜在地上。
墨靴遲疑地停在書案前。
姬月恆餘光瞟了一眼,眼皮半點不抬:「書看了麼。」
「回公子,看了。」程令雪看著檀木書案上白勝新雪的長指。
公子的手白皙乾淨,無論安在男子女子身上都會很好看。觸著手心的厚繭,她有些羨慕他。
公子用玉簫徐徐挑開一頁,頗有漫不經心的風流:「念帳簿吧。」
程令雪遲疑了,帳簿是要緊的東西,他輕易就讓她看?
公子見她在遲疑,淡聲問道:「你不敢麼,為何不敢。難不成,你認為自己不值得我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