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詞問:「在哪兒簽字?」
醫生氣的臉紅脖子粗,連灌兩口胖大海泡水,心裡吐糟好言難勸該死鬼,沒救了。
「你不想住院,那就運用靶向藥,謹遵醫囑知道嗎,聽我的!」醫生把鍵盤敲得噼里啪啦響,恨鐵不成鋼,「這病雖然難治,但你不能自暴自棄啊!如果靶向藥物效果不佳,還可以採取肺移植手術,你不為自己也為你爸媽考慮考慮。」
蘇清詞筆尖一頓,在紙上留下濃重的墨點。
醫生喋喋不休的道:「這些藥記得吃,多休息別勞累,勤測體重,量血壓,還有千萬別讓自己感冒,會加速讓心臟衰弱,到時你不想住院也得住院!」
儘管醫生盡責盡職是一片好心,但蘇清詞不想聽他嘮叨了。道聲謝,在承諾書上飛速的寫下「我已經聽取了醫生的解釋和建議,但是我堅持我的選擇,不接受住院治療」。
一行工整勁健的行楷。
醫生提提眼鏡,看看字,再看看人。
字如其人,觸目即是驚艷。
只可惜……
「小伙子。」醫生又一次叮囑,「記得吃藥啊!」
蘇清詞應了聲,離開診室,見電梯裡人太多,改走樓梯。
三層樓的高度下來,熟悉的氣喘症狀如期而至。他不予理會,仿佛想證明一切都是錯覺,自己根本沒病,是庸醫誤診,他忍著呼吸困難加快腳步,走到一樓時,終於控制不住猛咳起來。
這一咳竟停不下來。
蘇清詞逃進衛生間,貫穿胸腔的咳嗽好像要將肺部搗爛,顫抖的雙臂撐在洗手台,拄著台面的雙手因身體的痙攣而用力攥緊,攥的骨節發白,愈發襯得滿池血污猩紅刺目。
這一幕實在太驚悚,嚇得衛生間其他人逃之夭夭。
蘇清詞反倒鬆了口氣,可以痛痛快快的咳血了。
大概五分鐘後,平復下來的蘇清詞渾身虛脫,碎發濕漉漉的貼在鬢角、垂在額前,面色煞白煞白的,雙眼被染紅,濃密的睫毛上掛著生理性淚花。
真狼狽。
他查過資料,特發性肺動脈高壓若不經過治療,平均壽命只有2.8年。
蘇清詞見過病入膏肓、油盡燈枯的人。他們面黃肌瘦,形容枯槁,渾身插滿各種管子,失去所有能力包括語言,毫無尊嚴的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蘇清詞不想那樣。
他從不畏懼死亡,所以更不會像狗一樣活著。
他是個體面的人,不想被扒光衣裳住在ICU,不想接導尿管,不想戴糞袋,不想插胃管灌流食,更不想為了多活那幾年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蘇清詞擰開水頭,將觸目驚心的池子沖洗乾淨,再捧水洗臉,漱口,漱的嘴裡沒有令人作嘔的鐵鏽味時,他衝著鏡子整理儀容。
還好,沒有人看見。
頭疼,喉嚨疼,胸口也疼。蘇清詞揉揉眼睛,乾乾澀澀的,沒有眼淚。
他掏出手機,在置頂聊天框裡寫下[你來陪陪我],又刪掉了。
這一刻,真的好想好想裴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