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這些道學家的抗拒,明末諸人卻是覺得眼前一亮,馮夢龍振衣起身,神情激動:
「不錯,焦母為女子,卻不自覺用習見的禮教來評判劉蘭芝,她被馴化,又幫著禮教來馴化別人,禮教害人何其深也!」
「從來如此,便對嗎?」
他沉吟著這句話,只覺越品越心驚,到底是什麼人才能寫出這樣尋常又振聾發聵的話?馮夢龍看著堆在一邊的書商的催稿信件,忽然想到接下來要寫什麼了。
清代。
袁枚向來同情女兒,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招收女弟子,他對楚棠的說法讚賞極了,卻又不自覺含了悲憤:
「吾妹雖無母親之規訓,卻同樣困於所謂節義,不肯放棄婚約,以致在婆家受盡磋磨,後雖還家,卻心苦至死。節義規人,也能害人,加諸女子身上的更是百倍!」
想起故去的妹妹,袁枚對水鏡里的觀點更能共情了。
漢末。
焦母悚然大驚,楚棠的話仿佛一陣颶風從她的心上卷過,掀起驚濤駭浪。她嘴唇顫抖著,說不成字句,只能一遍遍否認: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忽然激動起來,猛然抓住焦仲卿,語氣激動,像是要說服自己:
「恭順謙卑是女子之道,孝順公姥更是禮之倫常,我以禮相約,是為劉蘭芝好,我有什麼錯?」
焦仲卿被她抓得手臂生疼,他從來不知道,母親一介婦人,原來有這麼大的力氣。他慌忙將她的手握住,順著她的話安慰:
「娘沒錯,娘你沒錯,錯的是……」
他說不出話來,娘沒錯,蘭芝也沒錯,到底是誰錯了?他心裡忽然湧上一陣深深的悲哀。
另一邊,劉蘭芝呆愣地望著空中的水鏡,原來婆婆竟是因為這而不喜歡她!她忽然有些想笑。
她十三四歲便嫻熟於針織女紅,十五歲能談一首好箜篌,十六歲便熟誦詩書,十七歲嫁給焦仲卿,每日雞鳴之時便上房織布,夜夜不休,三天機就能織下五匹布,可婆婆還覺得她動作太慢。她苦惱不已,曾向丈夫傾訴。可原來,動作遲慢只是藉口,她真正的罪名竟然是不夠聽話!
劉蘭芝悲哀不已,要想做一個好兒媳,就只能像曾經的婆婆那樣,婉順屈從嗎?她想像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忽然覺得從脊背上竄出一股涼意。
不,她不要這樣。——從來如此,便對嗎?想到水鏡里的話,劉蘭芝的眼裡浮現出幾分堅毅。
唐朝,符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