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记不得有太阳是什么样的,每晚做梦,梦到一会是干燥的,尘土飞扬,要能把人晒化的毒辣,一会又是旭旭沉稳千花开万花也开。
可他再睁眼耳边是雨,发着腐烂霉味的雨聚集在天,和沉沉的乌云一道合谋绑走了太阳。
他们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带着一层层黏在脚下的山泥湿土走了许久的路。
阿雪突然趴在陆照阳肩上哭,红着眼睛说想家了,想要个避雨的地方,想要张床,这一说肚子也疼了起来,一天没吃上东西,只顾着埋头赶路,当即有股说不出的酸楚苦怨,不肯抬头起来,又疼又累,却又止在心口,不知如何发泄出来为好,一时恍惚地昏着脑子想若是没走就好了,若是被拉去当个苦工也好过这般漂泊不定罢?
陆照阳阴沉地听他胡言乱语,面上不好,就粗声恶恨叫他闭嘴,阿雪望着人伸手叫陆照阳名字。
陆照阳过了一会,才僵硬着神色握住了阿雪的手。
此事便揭过了,陆照阳哄着他说再忍忍,总会有落脚的地方的。
他变着法说北方的事,说那里民风粗狂,人也多数豪爽,吃食也粗糙一些,水也少,阿雪半拉着眼盯着空荡荡的地方,心里也觉得空荡荡的,陆照阳说得累了,也不得一句回应,便有些气不过,粗声粗气问他是不是反悔了,想回去了?
过会阿雪张口,不料胃里翻腾,一句未来得及言语,忙推开陆照阳爬至一处烂泥旁吐着酸水,似烧揉搓,揪着心魂的晕眩,一阵未完又是一阵,连昨日的也要一并吐出来,最后什么也吐不出,只剩下一阵阵痉挛。
陆照阳什么话也不说了,抱着他顺着后心,一会捧着他苍白的脸,一会给他揉肚子,但是陆照阳的手也太冷了,不能继续给阿雪揉弄。
最后陆照阳停下,笑笑,咬牙寻了一处背阴一处大石头下,将人裹入怀中。
他说方才的话都是气话,你要不往心里去。
阿雪睁不开眼,听了话点头,愣愣地说了句怎么不点灯呀?
陆照阳心一紧,说蜡烛没了,要买新的才行。
阿雪哦了一声不说话,小睡一会又猛地嚷声叫起名字来,陆照阳说自己在这,阿雪闭着眼到处摸,摸到一人问你是陆照阳吗?
“嗯,是我。”
阿雪放心了,拿了他的手往怀里带,捂了一夜。
陆照阳怕他睡过去,叫不醒了,他试了还几次温度,都没烧,一会叫醒人看他眼睛,眼睛里有光,迷散的光,能在里头看见模糊的自个,陆照阳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猛地又提心吊胆地盯着怀里的人看了又看,脸是不是像那个孩子变冷了?他就摸,果真冷,又伸进他衣裳里试着体温,听心口的小声跳动,能听到便是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