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快起来!”乐无异涨红脸,手忙脚乱地拉起他,“救你的是那位姑娘,你该谢她才是。”想了想又好奇道,“她给你的药,你还有剩吗?”
男子从怀中摸出一粒红色药丸递给他:“也只剩一颗了。乐大夫说我没事,那一定是没事了,您要是看着有用就拿去吧。”
息馆闭馆时天还有些亮,乐无异裹了一身秋日的桂花甜香,踩着风火轮似地奔回家中。趁傅清姣还未到家,他忙从床底刨出一罐之前偷偷腌的糖桂花,一溜烟进了灶房——谢衣居住的静水湖离朗德不远,乐无异打算做些桂花糕,到时顺路捎给他。
似乎这回摘得多了些,可不能让娘知道了……咳咳。
乐无异心虚地挠挠头,手脚利落地筛糯米粉,和上清水饴糖,哼着小曲揉起面团。想起自进了息馆就忙得脚不沾地,一晃眼的工夫,竟与那人断了一年的音讯。
沾了面疙瘩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快碰到香囊时才一个激灵缩了回去。乐无异叹口气,琢磨着谢衣口味偏甜,又加了一大勺蜂蜜进去。
……唉,静水湖今年的莲花也是错过了,明年可一定得去看看。
第三章
十岁那年的秋天,乐无异自傅清姣处学了几册草药方剂、经脉命门的基本医理,只觉医术果真能活死人、肉白骨,愈发心生向往。
家中书房不乏医书,乐无异边看边学边养病,待痊愈已是寒冬。每隔几日,他就裹得像个球似地跑去息馆,兴致勃勃地观摩大夫问诊,一旦谢衣得了闲暇,便要缠着他指点一二。
乐无异于医道颇有天分,一点就透,长得也讨喜,不仅谢衣,其他大夫也十分乐意教他,还会特意为他准备蜜饯糖果。只是乐小公子无比专一,没过多久全馆上下都认得了这个粘着谢衣的小跟班,连息妙华都打趣道,按往年行程,谢衣一过正月就要离开长安四方游历,届时“乐小大夫”可该哭鼻子了。
然而那年谢衣并未如期启程。与他相约在长安见面的叶海迷了路,待那友人赴约,已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了。
唉,真不知他绘制的《山河图录》能有几分可信?谢衣暗想。
启程那日,谢衣在医馆门外遇到候着的乐府家仆。那人道一早就送了乐无异过来,谢衣这半日却未见着人,忙与家仆分头寻找。走了半个长安城,谢衣终于在乐府旁的一处街角寻到了乐无异,小小的身影躲在墙角,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却是一点哭声都没有。
他心里蓦地一痛,急急上前,轻搂着孩子的肩转过身。平日里粉雕玉琢的小脸此刻憋得通红,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和着鼻涕晶亮亮地沾在口唇上,像只哭花脸的虎纹小猫。谢衣蹲下替他擦脸,一声“乐小公子”在齿间转了几转,终是换了个更为亲昵的称呼——
无异。
“谢、谢先生?你怎么来了?”乐无异慌忙拿袖子抹掉涕泪。倚着青瓦白墙的桃花开得妖娆又得意,将那张哭脸衬得更可怜了。
“无异不来送我么?”
乐无异止住哭:“谢先生,我、我以后能不能……去你住的地方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