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声音像是软糯粘牙的桂花糕,谢衣费了好大力气才绷着脸回道:“乐小公子见谅,谢某乃归隐之人,住处恕不接待外客。”
“什么是外、外客……我不能去吗?”乐无异急得双颊绯红,紧紧攥住谢衣的袖子,眼眶红得似又要掉金豆,“如、如果……不是外客呢?”
谢衣笑吟吟地摸摸他的头:“无异先回答我一事。谢某授你医术,为何等了数月,却连声‘师父’也听不到?”
“……啥?”乐无异瞪大眼睛,琥珀色的眸中满满映着男子的身影。
谢衣叹了一声,忍不住又摸摸孩童的脑袋。他拈去一片落在他头顶的粉色花瓣,温和地注视着那对不染阴霾的眼眸。
“若作为谢某的入室弟子,自然……不算是外客。”谢衣眉眼弯起,在他耳旁轻声道,“何日无异愿唤了师父,便何日来罢……傻徒儿。”
静水湖隐于乡野间,澹荡无垠,不染红尘,谢衣的居所就建在其中一方湖心岛上。稀薄晨光中,白衣广袖的青年站在船尾,手执一杆细长竹篙,拨开一径蜿蜒水道,小船便在轻快的水声里晃悠悠向前荡去。船头的小客人扯下一截拂过船舷的蒲草,在淡淡的荷香中打了个哈欠。
“啊!”又突然唤道,“师父师父!”
瞌睡的孩童被鱼尾巴甩了一脸水,一跃而起,趴着船舷探头看鱼。
“原来鱼可以长这么大啊,我们晚上吃醋鱼吧!”
“莫要跌到水里去。”谢衣好笑地抬起竹篙轻敲船舷,示意乐无异坐回船中,想想又道,“明日去镇上买本菜谱,为师学会了就做给你吃。”
那之后领着乐无异在邻镇逛了几日,谢衣想起自己时常外出,此处对十一岁的孩童而言或许无趣。不料催促他回家时,小徒弟却连连摇头——
“师父说过,徒弟就是用来干活的,无异可以帮着整理书籍药草,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而且、而且长安太热了,师父就留我避暑吧!”
谢衣本也不是真要赶人,之后没过多久,连最要紧的书房钥匙也给了他。没过几日,乐无异又来问:“我在息馆见过一部没编完的药典……这世上已经有这么多的医书了,为什么还要重新编药典呢?”
谢衣解释道,大多医书对药材的记载十分混乱,那套药典可将千余种药材重新析族区类,同时添入息馆大夫们多年的行医心得。息妙华打算以此作为圭臬,统一各地分馆。
“原来是这样……”乐无异歪歪脑袋,“可那药典我翻了半天也没找着编者名字……是不是你编的呀?”
“……无异如何看出的?”谢衣有些诧异。
乐无异从背后拿出手札给谢衣看:“这本手札就是按振纲分目的方法写的,和那本药典有点像……师父,你辛辛苦苦编的书,为什么不写名字呢?”
谢衣却不再细说,只道自己素有隐衷,平日里不得不隐名埋姓,又嘱咐今后若人问起,只需推说师承一名隐士即可。
乐无异虽有疑惑,仍是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