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收入,自然让韩愈乐此不疲,来者不拒。拿了人家这么多钱,墓志铭自然尽往好处说,写的多了,“谀墓”现象就突出了。当时刘禹锡在《祭韩吏部文》中不无嫉妒地说:“公鼎候碑,志隧表阡,一字之价,辇金如山。”这里还是很含蓄,只是说韩愈的文字很值钱。而北宋的司马光,一位自己和他人都认为很正直的人,直截了当地说韩愈很贪财,“好悦人以铭志,而受其金”(《颜乐亭颂》)。客观来讲,我们对韩愈也不必有太多苛责。写碑志给润笔费,是当时的风气,白居易给他最亲密的朋友与战友元稹写墓志,还得了润笔费六、七十万。而写墓志铭,有谁比韩愈水平高,又有谁比他名气大呢?韩愈拿钱后,信口雌黄的墓志铭也是有的,但作为反面典型的如关于董晋父子的两篇,前人据此说他谄媚权贵,也不能算符合事实。前面说过,在韩愈最艰难的时候,这父子俩给予了他莫大的信任,在文章感激一下,颂扬一番,当是人之常情。古往今来,在墓志铭这类文字中,在开会的时候,有几人没有说些违心的话,写点夸饰的东西?
四、韩愈(6)
有了钱,出手也大方起来,也可以做些他想做的事情。在潮州的时候,韩愈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工资100贯捐献出来,作为州学学生的饮食费用。在袁州刺史任上,韩愈也曾“以私钱十万,助修湘君夫人神庙”。朋友有生活困难,他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援助之手。韩愈还在长安近郊买了一套别墅,即即诗文中多次提到的“城南庄”,在那里与一帮文人如张籍、贾岛等人垂钓、联句、泛舟,悠闲自得。
在城外这套别墅,韩愈还写过一首教育子女读书的诗歌,即《符读书城南》,结果让他备受后人抨击。在前面所引的《示儿》诗中,他说现在家里往来的都是有地位有名望的人,“开门问谁来,无非卿大夫。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凡此座中人,十九持钧枢”(掌握中央政权)。在《符读书城南》中,他告诉小孩,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拥有这一切,不然当个农民就会辛苦一辈子,“不见公与相,起身自犁锄”。教育下一代努力读书是对的,但以高官厚禄、奢侈生活来诱导,在很多人看来,就大错特错了。好比前段时间,湖南一位中学教师教育学生,只有读好书,才会有金钱美女一样。所以许多人站出来,批评韩愈“徒以利禄诱子”,“爱子之情则至矣,而导子之志则陋也”。看看别人杜甫,在教育他的儿子杜宗武时所写的《示宗武》诗,说得多么严肃伟大,都是以圣贤为榜样,“所示皆圣贤事也”。南宋最有名的那个理学家朱熹,对此最为不满,说韩愈本身就是一个“官迷”、“财迷”,整天所想的就是享受生活,如下棋、赌博、写诗之类的,这样俗气的人能有什么东西教育下一代呢?“当初本只是要讨官职做,始终只是这心。他只是要做得言语似六经,便以为传道。至其每日功夫,只是做诗博奕,酣饮取乐而已”。
韩愈一生行事,看起来确实很实在,实在得甚至很俗气。做官、发财、享受人生之类的愿望,大家都是在心里偷偷想想,他却直言不讳地大声说了出来,自然会让人侧目。不过,还是古人黄震说得好,“世多激其以富贵诱子,是固然矣,然亦人情诱小儿之常。愈于后世之饰伪者。”(《黄氏日钞》)说实话固然不动听,总比说假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