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都知道。这段描述虽是事实,但着实有些惊心,荀落似乎不忍,迅速打断他的话,可是,我
其实我与将军,也并非不同。傅季珏低头,比起荀落口中的血气,他语气依旧温润醇厚,将军怎么不问,我刚刚三十出头,为何却体力不支,每逢阴冷天都会关节阵痛,比如今日这雪。我早就习惯彻夜不阖眼,盯着月亮一点点消失。
那是荀落一愣,扭头看他。
当年,先帝莫名其妙暴毙,废太子更是莫名其妙夺位,这才于景泰门前被皇上所杀,洛大人也因此而死。傅季珏望着桌上香炉,里面升起烟气,缓缓凝成一线深紫,皇上疑心甚重,所有与废太子有关之人,或是昔日手握大权之人,他都会借酷吏之手,一一处置。我是太子亲信,而白雪鹤是我好友,所以宁死不愿屈打成招,但皇上只用了七日,就教他招认一切,并且摇身一变,做了大理寺少卿,你说这是为何?
荀落一愣,不知话题怎么转到了白雪鹤身上。
息痛膏。傅季珏依然在笑,笑里的无奈愈来愈深,最后举起酒壶一口饮尽,皇上命我废掉内功,将我软禁府中两年,可前番许宴谋逆,他怕无人能降住塞北将士,又怕我趁机夺权,于是也赐了我这样一味。
说罢,他抬手,自矮桌下取出一只木盒打开,荀落虽然不通药理,却也见过人吸食此物,因此对那微苦的独特气味十分熟悉。
他是皇上,这皇位的诱惑太大,自然要去制衡。傅季珏微微眯眼,低头望向酒盏,里面映着双被惊讶到无法相信的清亮眼眸。
王爷,这荀落讶异,接着凝望傅季珏眼眸,开始迟迟不语,进而手握成拳,额角暴起青筋,皇上即使制衡权利,也不能,欺人至如此地步王爷戎马半生,为国家负了一声伤痕,难道下半生都要为此物所制?
戎马半生是真,为百姓也是真。傅季珏抬眼,缓缓挺直身体,此刻我若说不愿为此物挟制,也是真话。
王爷话中之意昭然若揭,荀落只思忖片刻,便猛然抬头,难道要起兵?
傅季珏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而是笑着摊开双手,坦然默认。
王爷为何要找上荀某?荀落苦笑,似是又陷入两难抉择,在下只是一介布衣,无兵无将。
因为,将军心系苍生。这一句话声音虽轻,内容却算是震天彻底。
接着他露出微笑,仿佛算到了荀落的答案。
第67章 元宵节 17
五日后京城,小雪刚刚融化。
春节过后万象更新,皇宫大殿亦是一片暖意融融。
三日前,许宴旧部派了名女子进宫,意图刺杀皇帝,但她连大殿门都没摸到就很快被守卫拿下,傅季瑛仍是有些惊讶,着令锦衣卫严审。
昨夜又有快马送来军报,一位年轻将军自玉渡山峭壁带兵直下,一把火烧了突厥在大定城布置的粮草,突厥登时大乱,只得狼狈溃退。
荀将军前番助朕击退乱党许宴,这次又带兵攻下大定城,实是我大周功臣。傅季瑛微笑低头扫视百官,面孔显然有些疲惫,朕着意恢复他正二品龙虎将军之职,命他去边关襄助燕王抗敌,众卿以为如何?
突厥作乱,辞官离去的荀将军神兵天降,这本是一件极大的好事,百官理应即刻响应皇上的高见,可偏偏有人自队伍中出列跪下,扬起脖子,掷地有声的道了句:不可。
为何不可?傅季瑛皱眉,眯眼望着跪在他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头,文渊阁大学士李伦。
前番,荀落不声不响挂印而去,已流出不臣之心。李伦颤巍巍仰头,认真分析:这次我军恰好战败,他便恰好得到消息回来立功,怕是有心之人着手算计,硬生生凑出这天时地利,皇上用人前要三思!
朕已说过。傅季瑛摆手,眉眼依旧带笑,似乎并未生气,前番荀落离开,是因为家中有事,并非其他缘故,李爱卿忠心可鉴,但这次实在是多虑了。
李伦乃两朝老臣,忠心耿耿,他儿子李源更是驻守白鹿关的大将,何况此人年老,傅季瑛懒得与他计较,反而难得大度的赞许了一句。
李伦梗着脖子,却是还想再辩。
就在他快要出言提醒傅季瑛荀落是谁的儿子前,白雪鹤自百官中迈出一步,衬着严丝合缝的绯红官服,他似乎变得更瘦,雪白削尖脸颊微微扬起,透出一丝病弱与俏丽,整个人愈发呈现出诡异的好看。
见他出列,百官各自回头,露出些难以言表的神情。
李大人说得有理。白雪鹤浅浅微笑,跪下施礼复又起身,接着双手拢在袖中,只是微臣近期在查裕王与许宴余党,有些关于李大人的私事,想要向皇上上报。
哦?听到裕王二字,傅季瑛提起精神,再次眯眼,露出帝王极不真诚的、带着万分疑心的浅笑。
荀落的确挂印而去,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比如诸位。白雪鹤回头微笑,四下官员各自摇头,急忙撇清关系,下官敢问李大人一句,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李伦一愣,犹豫三分,但终究觉着社稷安危更重要,于是咬牙道:是犬子从白鹿关送来消息,皇上,不论臣如何得知,荀落他不吭声就走了,的确是事实
哎呀,从白鹿关?白雪鹤笑着打断他话,笑完后突然正色,向傅季瑛拱手,皇上,微臣记得,李源将军与裕王私交甚密,荀将军乃清理许宴乱党主力,怎么他一离开,白鹿关倒比在京城的李大人消息灵通?
傅季瑛自己就是杀了太子才得以上位,又生性多疑,因此当他听到这番话时,眉间立刻挂上一层寒霜。
李伦瞬间呆滞,全然未想到这一层,他急忙颤巍巍跪下,几近带着哭腔道:皇上!犬子断然没有参与此事!是白雪鹤血口喷人!
下官只是随口一说,哪有什么血口喷人。白雪鹤依瞬间敛去笑意,跟着他一同慌张跪下,面白如纸道:皇上,下官身在刑部,便是侦查一切蹊跷琐事,若是误会了李大人,还望皇上开恩。
李爱卿,你是三朝元老,朕自然信你,先下去吧。李伦毕竟是老臣,李源也一直忠心耿耿,傅季瑛皱眉,接着摆摆手,白卿,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就别说出来,平白让人笑话。
傅季瑛本是给李伦台阶下,不料李伦却腾的起身,火冒三丈着厉声道:白雪鹤,你向来不守本分,这番又出言挑拨,到底是什么居心?!
行了。见他还要再骂,傅季瑛皱眉制止道:时辰不早了,若无其他事,就此散朝罢。
白雪鹤的话涉及裕王,本来算件大事,但傅季瑛显然不愿再议,大家也各自散了。
此刻已经正午,太阳直直高悬天际,白雪鹤走了几步就突然停下,眯眼回头,接着避进一侧阴影中。
四下有宫人路过,白雪鹤在门外立了一阵,眉目间试探着向前看,他的手有些哆嗦,关节被冻的有些发红。
白大人,这外边儿挺冷的。一个带刺的青年声音响起,您怎么还不回去呢?
今日我惹恼了皇上。白雪鹤笑的不以为然,只怕他待会儿我传我去申饬。
那您真真可是多虑了。卫岚不怎么诚心的毕恭毕敬回复,太后突然病倒,皇上赶了过去,只怕今日是不会传您进去了。
嗯。白雪鹤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神情,雪白的手攥攥衣角,那我先回去了。
话毕,他很快向前走,许是冻的太久,脚尖微微有些僵硬,还没走出去三步,右手就被卫岚一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