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林鳳致如何全信得過,只是鄙視,殷螭笑道:“我知道你在罵我趁火打劫,就中取利,那又怎樣?反正跟倭人聯手的不是我,投靠北寇企圖借兵謀國的也不是我,全是你那老姘頭一手gān的,我不過趁亂分一杯羹罷了,還要將你送給他,戴上一頂簇簇新的綠頭巾,這虧難道吃得還不夠大?我也不是盡落便宜呀!”
居然將無恥的話說得頗帶哀怨,林鳳致實在氣不動,只能嘿然。這幾日間殷螭得手了許多原屬於高軍的人馬與輜重,整日忙著與袁百勝收整,大部隊暫未開拔,仍然駐紮在牡丹峰左近;而林鳳致雖然被囚,卻也知道俞汝成奇襲平壤之後,便與倭人殘部聯合,駐到了大同江對岸之中和城。攻戰的當口或許也曾相距極近,卻大約是由於混戰之中不便分心的緣故,這個自己平生最畏懼的人,並沒有前來索要自己,這使林鳳致有短暫的寬慰感;如今雖然隔著一道江水,聽殷螭的意思卻還是不忘那筆齷齪jiāo易,林鳳致在沉默之中,也不免有一絲混著悲傷的恐懼。
殷螭向來沒心沒肺,卻也偶爾會溫存體貼,這個時候居然留意到了林鳳致的qíng緒,於是晚上在chuáng邊滿口安慰:“我不是叫你別怕麼,怎麼還怕成這樣?你就這麼不能見他?你八年前不是也落到他手裡去過一次,照樣好好的回來了?”
那一回是為著什麼才落到俞汝成手裡,又究竟是怎樣才逃出生天?殷螭說話的時候是毫不考慮的,林鳳致卻不能不心寒——他沉默了許久之後,忽然說了一句:“你……你可知那回他為什麼沒有bī我?”
殷螭道:“我怎麼知道?不過你肯定有法子——他一直當你是寶的,你肯定有法子要挾他不許碰你,就象整天欺負我一樣!”
林鳳致只能微微苦笑,過了半晌,低聲告訴他:“那回……我血症大發了,險些喪命。”
殷螭吃驚道:“當真!你可別嚇唬我,明知道我最怕你吐血。”他拿過房中燭台覷著林鳳致氣色看了半天,終於鬆一口氣得出結論:“你不是說過李瀕湖將你調養好了,都已經四五年不曾犯過病了麼?你也要自己保重,讓我放心才是!”
林鳳致便和他再也無話可說,揮開他在自己面前照個不住的燭台,自己回身往榻間倒下去睡覺。殷螭丟了燭台撲上chuáng來將他壓住,笑道:“小林,原來你也會求我的——你這樣說,不就是懇求我別送你走?你到底是只因為怕他,所以抵死不肯去見他;還是捨不得離開我,所以連架子都擺不起來了?”
他一面自說自話,一面也開始毛手毛腳,感覺到林鳳致反應有點僵硬,於是又加以甜言蜜語:“好了,別這樣!求我都不肯說個求字,還又一回拿xing命嚇唬我——我不吃這套的,可是我到底心疼你,要麼就不送你走也就是了!從來只許你傷我的心,我哪裡捨得傷你的心?”
滾在chuáng上糾纏一會兒,林鳳致也被弄得面紅微喘,頭髮散開,青絲灑了滿枕。他半掙開殷螭抱持的手,低聲嘆息:“其實恨我……又何苦老是說這些話。”殷螭笑道:“恨你!我一直也沒說過不恨你啊,難道騙過你半分?可是你當年恨我的時候照樣跟我好,好完了忽然翻臉背叛,壓根兒不顧我傷透心——如今我也不過依樣葫蘆,又有什麼值得難過?”
他說起往年被辜負之qíng,林鳳致便失了撐持的力量,身軀不由自主放得軟了,殷螭卻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緊緊摟抱,切切qíng語:“下一回,再也別說你吐血的事了,我聽了受不住的。你可記得三十歲那一年我誤以為你發病死了,一下子就病倒了?我那時真是覺得天都塌了,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他輕輕的笑了幾聲:“你狠心,說絕對不會為我死,我卻真的險些為你死過!我那一年許願無數,發誓無數,想過只要你平安無事的活下來,我做什麼都qíng願,什麼前事都可以不計較……那一回我真是決定永遠不恨你了,你可知道?”
他牙齒去咬林鳳致的髮絲,說到最後,聲音便有些含糊,林鳳致的語聲也不由得變得模糊低微:“可是到如今……畢竟還是恨我。”殷螭道:“恨?那全是怪你!我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再記恨你的,可是又繼續等了兩年,你還是不肯來和我相見——我知道我生病的時候你來看過我的,卻偏偏只肯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來,為什麼便不能讓我真正看見你,哪怕一眼也好?等我清醒過來,家裡人告訴我你來過……你一定不知道那時候我心裡有多恨,真的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