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uáng前淺廊上,沈墨鉤斜斜的坐著,他從少年時代開始,幾乎從來沒有過一個睡眠完好的夜晚,沈墨鉤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能和黑暗融為一體,而此刻銀燈的光輝仿佛全凝聚在蘇小缺沉睡的臉上,十八歲的面容,吸引著沈墨鉤全神貫注的凝視。
自己的十八歲那麼侮rǔ骯髒,下賤得連最老練的小倌兒都自嘆不如,而眼前這張十八歲的臉,與昔年蘇辭鏡雪玉似的面容恍然重疊相映,讓他覺得世事驟然如新,過往種種如水過細沙,不留痕跡。
蘇小缺睡足時,已然日上三竿,只覺得肩膀胳膊又酸又痛,睜眼一看,嚇得幾乎滾下chuáng去,原來自己竟是被沈墨鉤抱著睡了一宿。也不敢吭聲,悄悄把手伸到褲子裡,前後都摸了摸,並無異狀,看來並沒有糊裡糊塗被這老狐狸占了便宜去,既沒cao他,也沒被cao,登時放了大半個心到腔子裡,慢慢掙脫開起chuáng。
推開窗戶一看,見秀水遠山,綠裁紅襯,果然珠玉瑤台,世外仙源,更有香融花媚,曲徑迴廊,比之白鹿山,多了清艷旖旎,比之赤尊峰,更是多了雅致玲瓏。當年七星湖的創立人,雖不知男女,想必也定是一時俊彥。
正默默觀賞讚嘆,突見繁花叢中玉石橋上走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一身淺碧衣衫,黑髮及腰,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屁上滑在水中,一步三顫兩步六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緩緩走來。
定睛看時,這位佳人不是李滄羽卻又是誰?
蘇小缺伸手擋了擋眼睛,幾乎不忍目睹,不想一別年余,李滄羽那僅存的三兩男子氣,盡數付東流。
待他更走近些,只見他額頭懸明珠,發上繞金枝,腰間一條巴掌寬的繡花腰帶,束得腰肢只盈一握,款擺中真如好女一般,只一雙微吊的杏眼看著蘇小缺時,明晃晃的嫉妒怨恨噴薄而出,蘇小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想同樣都是練廿八星經,怎麼人和人的區別就那麼大呢,沈墨鉤雖美得離譜,可也不至於這般yīn氣——他本是胡思亂想,不想一念至此,心中突的一動,隱隱約約似乎觸及到一個極為重要的關節。
第四十章
正待深思,只聽身後有動靜,轉身一看,卻是沈墨鉤起chuáng。
蘇小缺忙異常狗腿的行禮:“爺!”
沈墨鉤不答話,隔著花叢石橋沖李滄羽笑了一笑,待蘇小缺回頭時,李滄羽已不見蹤影。
沈墨鉤微低著頭,一隻羊脂白玉似的手虛擱在桌上,指尖輪流輕敲桌面,不成曲調已有qíng,略一思忖,吩咐道:“跟我去醫舍。”
說罷取出那一小瓶天香膠,便帶著蘇小缺去醫舍,七星湖內堂醫舍隱在一帶修竹藤蘿內,一個瘦小的婦人正凝神分揀藥糙,這婦人一頭白髮梳了個整潔利落的圓髻,衣袖高高挽起,一雙手猶如松樹皮一般枯瘦粗糙。
沈墨鉤眼神瞟也不瞟這婦人一眼,淡淡道:“這位就是宋鶴年夫人。”
婦人抬起頭來,這一照面,卻是嫩臉凝脂、眉黛唇紅,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蘇小缺一時也分不清宋鶴年芳齡幾許,只得躬身道:“宋夫人。”
宋鶴年也不答話,眼神卻甚是和善,沈墨鉤說明來意,留下天香膠,又叮囑蘇小缺傷好前切不可隨意亂走,jiāo代完畢,便自行離開醫舍。
蘇小缺目力耳力俱佳,見他走時腳步略顯匆忙,留神一看,果見不遠處李滄羽碧衫輕動,隨後就是兩人唇舌吮咂之聲。
蘇小缺低頭沉思,宋鶴年已開口道:“斷脈續接的苦楚非常人能忍,你不妨先把這粒藥丸吃了。”
聲音非同一般的沙啞粗嘎,聽到耳中簡直就是用鐵砂去蹭鐵鍋,偏生語氣又極其溫軟,蘇小缺回過神,接過藥丸聞了聞,又舔了舔,卻搖頭道:“不用,我得記得這份疼勁兒才好。”
說罷將藥丸放回,笑道:“宋夫人,這藥稟xing溫和,如果多加上一味安凝花,定有奇效。”
宋鶴年眉尖微顰,目露驚詫之色,問道:“你也懂醫道?安凝花這味藥幾乎沒人能夠用好,除了程遜先生……”
仔細打量蘇小缺,猜道:“你可是師承醫神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