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刀霎時見血,鮮紅地、汩汩地,逐漸染透了任歌行後腰的衣料。
任歌行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像是沒有反應過來,臉上一片空白,輕輕地蹙了蹙眉,捅在後腰的利刃就在這時被猛地拔了出來,任逍尚未來得及看清任歌行是怎麼動的,任歌行就已經轉過身,赤手接住了任逍迎面而來的一刀。
任逍的手腕高舉在半空中。
任歌行擰著他的手腕,像看不明白,像聽不懂,嘴唇開合半晌,接住白刃的那隻手腕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淬毒的鋒刃鏘然落地。
任歌行低聲道:「你……」
任逍整個人也在劇烈地顫抖,他上下牙格格作響地打著架,勉力笑了笑,眼眶卻一瞬間紅了,他有所預感般上前一步,正好接住了任歌行倒下的身子。
任歌行拉風箱一樣地喘,他感到全身的力氣都在迅速地流失,五感漸漸鈍化,模糊,迷濛中,任歌行感覺自己被人拎了起來,那人帶著顫抖的哭腔在他耳邊說:「師兄……對不住,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是……」
任歌行的視線緩緩地黑了下去,耳邊卻有呼嘯的風。
任逍將他帶到山邊斷崖上,痛哭流涕地、毫不猶豫地,把他推了下去。
他是斷線的風箏,是被擲入湖中的石塊,是折翅的孤鴻。
嶙峋亂石和旁逸斜出的樹枝隨著他的墜落而發出錯雜的聲響,這聲響將整個夢境撕成了碎片,跪在斷崖上痛哭的少年的臉化為齏粉,而任歌行不斷地向下墜落,直到和夢境同歸於黑暗無邊。
而在一片虛無與黑暗中,有一個人汲汲惶惶地摸索著,伸出手抱住了他,不斷地親吻著他的頭髮和額頭,心疼到了極點,以至於顯得有些怨懟。
楊晏初啜吻著他,愛恨和哀慟都昭昭:「這些事,你怎麼不跟我說呢,嗯?你怎麼,你怎麼什麼都不跟我說呢……」
任歌行什麼都看不見,他想摸一摸楊晏初的臉,但是無力抬手。他仰著臉,輕聲道:「我以為我都忘記了。」
可怎麼能忘呢。
楊晏初捧著他的臉,咬牙抑制著自己喉嚨里的顫音:「你後來……你為什麼不殺了他,你憑什麼不殺了他,你……」
「我為什麼不殺了他!」
楊晏初伏在任歌行身上,聽見這個聲音猶如巨鍾在耳邊敲響,一瞬間汗毛倒豎,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冷了,他迅速地趴了下去,抱住了任歌行,吼道:「你他媽給我滾!」
「我為什麼不殺了他,你不如問問他為什麼沒死!你為什麼沒死,啊?你早在十三年前就該死了!」
黑暗中一縷銀光倏地一閃,一個人的臉就在這樣的黑暗裡明明滅滅地出現了一瞬。那一瞬間足以讓楊晏初和任歌行認出他來,那張哭著的,笑著的,驚恐的,怨毒的,少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