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猶豫著踉蹌走近幾步,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用力盯著霍長嬰, 忽的恍然:「你,你是霍家那個小兒子?!」
他皺眉低頭盯著束縛著自己的鎖鏈,不停搖頭念叨著:「難怪,難怪……」卻絲毫沒有回答霍長嬰的意思。
眼前的聶然早就沒了權臣的尊貴體面, 蓬頭垢面神情頹然, 好似老了數十歲。
面對著這個或許可能是屠戮霍氏全族的人,霍長嬰心底憤怒面上卻依舊不顯, 他笑了笑道:「聶相若是不想說便罷了,只不過我這裡有件東西勞煩聶相看看,可眼熟否?」
說著,他向前兩步,手腕翻轉間掌心便多了樣巴掌大的東西,他道:「十一年太長,聶相公務繁忙或許早忘了,可這物的主人同聶相相伴數載,去歲才魂歸命隕,想必聶相定然還記得一二。」
渾渾噩噩的聶然聽道這話抬了抬眼皮,一看之下卻是陡然睜大了雙眼,他猛地撲去想奪霍長嬰手中的東西,卻被牢房的柵欄阻隔。
「怎麼在你兒?!他怎麼在你這裡?!」
他用力向外伸手,卻依舊夠不到,怒而拍打著柵欄口裡大喊著:「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劇烈的動作牽扯著鐵鏈哐啷作響在這幽閉空蕩的地牢內尤為明顯。
霍長嬰在他撲過來的剎那後撤一步,手卻仍是這般展開,他看著眼前歇斯里的人,心裡不知是笑他可恨還可憐。
「木偶戲,傀儡人,城南那間宅子裡的二十四張人臉,還有那些木偶傀儡,聶相……真的是好手段啊。」
不知過了多久,柵欄里的人終於安靜下來,他痴痴望著霍長嬰手裡的東西,慢慢滑跪了下來,想他這輩子位極人臣專權弄權,富貴權勢他全都有了,本以為可以無牽掛的離開,卻沒想到最終心裡最渴望的還是那個自己曾經最看不起的人。
他沒了力氣,只能低低哭喊著:「那是我的東西,你還給我。」年過半百卻哈如同幼稚孩童般無助。
崇仁坊,春日宴。
那夜星辰寥落,孤月高升。
他明知道是朝中反對他政見之人安排好的刺殺,可還是去赴宴了,本想將計就計一舉治他們死罪,卻沒想到那個多看了兩眼的少年伶人竟為他擋下他原本就算計好的一劍。
看著少年清澈又飽含深情的眼睛,他慌了,他殺過那麼多人,卻沒有一次像這般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自己懷裡流失的無助。
不,他想留下這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捨不得一個身份低微的伶人,明明只要他願意,明日就可買下全大殷的花魁,怎會這般捨不得一個小戲班子裡的無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