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絕對悲哀。
十三阿哥的臉好似忽然前傾了一下,我搶在他之前道:“你聞到什麼味道沒?”
他也不說,瞅著我笑了一回,方道:“老十八將我送他的荷花拿給你了?”他湊過來一點,又問:“我早嗅到味兒了,怎麼染得發間都是?你把花放哪兒?床頭?”我抿著唇兒,但笑不語。
他垂首幫我把左手沒扎牢的繃帶綁好,他的手勢比十四阿哥又是另一種,卻一般細緻,並不碰疼我。
“真的沒事?”
他這一問,我哪還不知道他是有心放我一馬,趕快接道:“嗯,沒事。”
十三阿哥又深深看我一眼,不再說什麼,霍然轉身,大踏步往前走去,我一愣,連忙跟上。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四阿哥要懷疑我就懷疑好了,我又不欠他的!
不知道比知道有福,只要眼前這個背影平安快樂,我不介意暫時拋開煩惱。
曾幾何時,我在他面前已經不需要太多語言,他的眼睛告訴我:他會懂我的。
到澄光室,有留守太監引十三阿哥入內房親取十八阿哥那面老虎玉牌,我自去拿了一小瓷瓶覆明黃封口的黃蓮羊肝丸出來,交給門外階下侍立的親兵長博什戶收起。一轉頭,十三阿哥也走出門來,我讓過一邊,正要行禮恭送,外頭忽進來一名矮個太監。
我一眼認出他是十二阿哥那邊的服侍人小祿子,只見他打手給十三阿哥請了安,回道:“皇上剛派邢公公傳了十二爺去‘水芳岩秀’,十二爺叫奴才來看,說十三爺若還在,就一同起去。另外十八阿哥也在皇上那,邢公公帶話說讓年醫士歇著,不用過去伺候。”想來十八阿哥見我帶傷,因特有此一說,還是康熙身邊副總管太監老邢帶的話,這樣一來,今晚就算他當真如十四阿哥所說般不回來睡,而換了和碩純愨公主跟額駙策棱入住,應該也不礙我什麼事了,妙哉,妙哉。皇上召喚,不能有誤,十三阿哥點了親兵就走,還沒到院門忽又停下,回身遠遠對我比個手勢,一指東向值房,是令我快去歇著的意思。我低一低頭,待他們都走了方轉回房中,關上門,坐在床上將枕旁用裹著荷花的布卷緩緩打開,近一天過去,香味已不濃烈,我側身躺下,臉頰貼在花瓣上蹭了一蹭,對著花,比對著人省心多了。
去年在四貝勒府里,四阿哥雖每常強我,卻從沒給我留下什麼外傷,這次不幸被十阿哥扭傷右腕,我還是憑著在孫之鼎隨園那段時日浸淫醫書打下的底子自配了方子,以梔子、乳香各五十克,二藥研末,加黃酒適量加溫攪成糊狀,塗敷在患處,外面加蓋油紙,紗布包紮,兩天換藥一次,連用了三劑藥,期間得十八阿哥照顧,自己也留心休息制動,又不貪涼吹風,經絡氣血才算暢通。傷好了,但有時夜裡仍會發噩夢驚醒,就像睡得好好的,忽有個黑影撲上來一樣,而我又是一旦醒轉便很難再入眠的那種,一來二去,多少影響到白天。好在我跟的是十八阿哥,他整個六月基本都在雙松書屋做功課,平時就精神恍惚一些也混的過去。
至七月十八日,康熙開始行圍。